第七章
彻底黑化
清晨的阳光倾洒在苏橙橙的面庞上，她悠悠转醒，新的一日徐徐明晰。
苏橙橙拿起昨夜精心准备的简约职业装换上，背起包，伫立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衣衫、发型、淡雅妆容，皆无差错，是一副干练实习生的模样。只是脸上那道因救孩童而留下的疤痕依旧惹眼。
苏橙橙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摩挲着那只手镯。她迟疑地按下了手镯上的特殊区域，控制面板仿若被唤醒的精灵翅膀般铺展开来。
在外人看来，她的手指在虚空中舞动着，然而，仅她可见的控制面板中排布着琳琅满目的功能选项，令她内心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变美。可她刚伸出手要一键美颜时，却又蓦地缩回了手，同时也收回了那颗妄图作弊的心。
苏橙橙盯着控制面板深吸了口气，自我安抚地给自己找着借口：“我就改变一点点，这应该不算容貌作弊吧？”
言毕，她似乎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安抚，毅然决然地按下了“开启”键。奇迹出现了，白光一闪，那道疤痕如同被施加了魔法般缓缓消失。不过，她仅选择消除了疤痕，那些青春痘依旧留在脸上。
苏橙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绽出一个惬意的微笑，这才踌躇满志地去上班。
与声名显赫的国际大品牌梵黛不同，作为初创公司的千鸟集，并未将办公地点设立在繁华的CBD，而是选择了一个稍稍偏离市中心的写字楼群。千鸟集公司的装修风格巧妙地融合了中国风与现代美学元素，让整个公司呈现出既独具特色，又韵味十足的时尚潮流之态。
苏橙橙刚踏出电梯，望着走廊上穿梭着的形形色色、衣着摩登的工作人员，心底那股自卑感又悄然涌起，开始暗暗作祟。她在经过广告镜面时，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而后才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公司前台。
“你好，我叫苏橙橙，程书先生昨晚联系我，让我今天来上班。”苏橙橙面带微笑道。
正在忙碌的金丽萍一抬头望见她，脸上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手中的文件也哗啦一声洒落。苏橙橙要上前帮忙，可金丽萍已经慌忙捡起文件，苏橙橙还想继续介绍自己，对方却了然地示意她无须再说，直接拿起电话打给了程书。
金丽萍背过身说了些什么，苏橙橙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是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这家公司的装修。
不一会儿，金丽萍放下电话，挤出了一个略显勉强的微笑：“苏小姐，你跟我来。”
苏橙橙点点头，跟着金丽萍来到化妆间，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被按在了镜子前，几个化妆师急匆匆、一言不发地在她脸上涂抹着化妆品。苏橙橙宛如一个提线木偶般，被化上了浓妆。
过了好一阵子，化妆师终于散去，苏橙橙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难道在这家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是必须化妆的？
苏橙橙看着镜子中浓重的妆容，只觉得那些厚厚的脂粉遮蔽了她真实的模样，让她心里直打鼓。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人又被急急忙忙地推到了试衣间，换上了一件颜色艳丽的礼裙。她从未穿过这样款式的衣服，一直别扭地扯着领口。
此时的摄影棚内，所有工作人员严阵以待。唐奇身着工作服，和周锦礼坐在一旁，顾屿正在指挥市场部众人干活，看到他俩在这边，便走过来跟他们说着什么。
程书匆匆跑来告诉大家：苏小姐到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满心期待着唐总口中那个不可或缺的素人模特的模样。周锦礼还特意整了整衣服，挺了挺胸。就连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唐奇本人，也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苏小姐的到来。
众人为苏橙橙让开了道，然而只见她化着浓烈的海报妆，扯着那与她完全不搭的衣裙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所有人都傻了眼。
程书看到苏橙橙，既惊讶又尴尬地看了看其他人。苏橙橙身后的工作人员耸耸肩，表示自己确实没带错人。
顾屿震惊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唐奇：“这就是你找的素人模特？”
周锦礼也好奇地看向唐奇，这回明显站在了顾屿那边。
就在苏橙橙刚想解释自己不是模特时，唐奇也黑着脸站了起来，冷声质问：“你为什么冒充苏小姐？”
苏橙橙瞅瞅唐奇，又瞅瞅其他人，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压下心中对唐奇的不满，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我就是苏橙橙，来千鸟集市场部实习的，是你们的员工硬拉着我给我化妆，说我是什么素人模特。”
唐奇一脸茫然。
顾屿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是苏青梨的妹妹？”
“是。”苏橙橙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回答道。
顾屿无语地扶了扶额头，也总算明白过来，叹着气看向程书：“程书，你们弄错人了。”
程书满脸愧疚，连连道歉。
误会解释清楚后，唐奇已经认出了苏橙橙，不好发作，转而不满地看向工作人员：“王怡，你看到人时，就没意识到不对劲吗？”
王怡正是领着苏橙橙从更衣室出来的那位工作人员，三十来岁，年纪虽说比其他人稍大些，但精致的妆容、前卫的穿着让她看起来和其他人也没太大差别。
王怡也自知工作失误，红着脸解释：“我以为唐总就喜欢这个样子……”
闻言，唐奇匪夷所思地指指苏橙橙，又指指自己，不敢相信有人会把他的品味和苏橙橙画上等号：“我喜欢她……这个样子？”每次看到苏橙橙，他总能想起学生时代被她“霸凌”的过往，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可他的话传到苏橙橙耳朵里，却变了一层意思，好像在说她那平庸的模样根本配不上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苏橙橙气得双眼泛红，愤怒地质问唐奇：“我这样子怎么了？”
唐奇没注意到她的神态，实事求是地冷声回答：“我绝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闻言，苏橙橙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强迫自己来到这个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始终保持着礼貌配合所有人，哪怕是被人按在化妆间化妆，被当成猴子戏耍，她也没生气；现在，她不能让唐奇小瞧自己，即便咬破了下唇，她也没让眼泪真的掉下来，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唐奇一眼，愤然离去。
顾屿与周锦礼望着眼前这一片混乱之局，亦是满脸的茫然无措。他们三人在大学就已是好友，唐奇这人虽说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会这般中伤一个女孩子。周锦礼看看顾屿，顾屿摇头叹气，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周锦礼只好打起圆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顾屿也随声附和：“是啊，唐奇，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唐奇瞥着苏橙橙离去的方向，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学生时代苏橙橙对他实施的“霸凌”行径，忍不住轻叹：“那是你们没见过她一边死盯着你一边捏核桃。”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唐奇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下午，自己正全心全意学习，苏橙橙偏偏在这时追到了图书馆。
彼时的苏橙橙化着与今日相差无几的妆容。唐奇在图书馆向来坐在靠窗的位置，而苏橙橙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这一喜好，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且一声不吭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周围零星的几个同学见到她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也受到了惊吓，纷纷匆忙起身离去——大姐大又要开始整人了。
唐奇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尽管害怕，也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在沉默里，一条长桌宛如楚河汉界般将两人分隔开，他们仿佛两支即将开战的军队，彼此对峙着。
在唐奇看来，苏橙橙的目光恰似锐利的尖刀，正狠狠地刺向他。
唐奇再也无法佯装无事，他抬起头，果然迎上了苏橙橙的目光。苏橙橙手中拿着两颗核桃，缓缓地向前伸去，而后，只听得咔嚓一声，核桃被捏得粉碎。
唐奇觉得被捏碎的仿佛是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暗暗打了个寒战。在他眼中，苏橙橙此时的笑容变得扭曲狰狞，目光中透着诡异的气息，那化了妆的眉眼更显得阴森可怖——恰如方才在海报拍摄现场，他猛然见到她时的模样。
唐奇恍惚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发现众人正齐齐注视着他。摄影棚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周锦礼张了张口，不知应不应该去安慰他。
蓦地，一阵电闪雷鸣，窗外骤然下起倾盆大雨。顾屿笑着打了个响指，场面略微缓和了些。顾屿努了努嘴示意：“既然无法拍摄了，那就先收拾吧。”
众人于是重新忙碌起来，收拾起摄影棚里的仪器设备。顾屿走到外面，打电话求助新的外援。周锦礼叹了口气，拍了拍唐奇的肩以示安慰。
窗外雨水如注，水流随着狂风拍打在玻璃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苏橙橙躲在卫生间，耳畔是急促如鼓点般的水声，那声音仿佛在歇斯底里地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委屈与无奈。
苏橙橙愈加悲愤，她用双手掬起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抬眼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妆容愈发凌乱不堪，使她此刻的模样看上去狰狞可怖。
再也抑制不住了，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而过往的回忆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那些曾经的日子，她因为容貌而备受歧视，也因此错过了许多机会。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怀着怨愤，苏橙橙打开了手镯的控制面板，坚定而决绝地按下了“开启”键。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她要让自己彻底脱胎换骨，重新开始。
下一秒，白光闪过整个卫生间，再次出现的，正是变身“苏渺”之后的苏橙橙。
与此同时，在摄影棚里忙碌的众人也感受到了窗外的暴风雨，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顾屿接完电话回来，看到唐奇和周锦礼正愁眉苦脸地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他上前说道：“我已经和前女友谈妥了，虽然价格有点贵，但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话音未落，唐奇倏地站起身来，脱下那件白色工作服：“我去一趟高戈健身房。”
可顾屿与周锦礼根本没理会他，二人忽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同一处，现场陷入一片沉寂。唐奇察觉到异样的气氛，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修身衣裙、脚踩高跟鞋的大美女，姿态袅娜地走了过来。她的美丽恰似绚烂绽放的花朵，令人眼前一亮。
所有人皆被苏渺的美丽所吸引，唐奇亦不禁看得有些发呆。但美女似乎不习惯穿高跟鞋，险些跌倒。唐奇下意识想上前，却被旁边的王怡和许月抢了先，只得尴尬地收回手。
苏橙橙强撑着笑脸，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朝着唐奇走来。然而，待她行至他们面前时，她却径直无视了唐奇，单单对顾屿开口：“你好，我是苏渺。”
顾屿和周锦礼对看一眼，两人皆礼貌且热情地与苏渺握起手来。唐奇则惊讶又好奇地打量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现身于此。
他还没来得及问，周锦礼已经让程安备好下午茶与水果，郑重其事地将苏渺邀请至会议室。众人坐下来，准备好好商讨海报拍摄的事。
唐奇、周锦礼、顾屿坐在一侧，苏渺独自坐在对面，而桌上摆满了产品与各类资料。
苏渺垂首翻着资料册。唐奇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直至她将最后一页纸翻完，便即刻开门见山道：“苏小姐，我们想邀请您做星光眼影的推广海报模特。”
顾屿亦殷勤地帮腔：“我们的产品适配各种肤质，细腻服帖且不易脱妆，色彩丰富多样且支持自主拼选，可为每一位女性打造出理想妆容。”
周锦礼见二人如此积极，身为老板，也不好当甩手掌柜，同样热情地介绍起新产品：“星光眼影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新产品，价格亲民，品质却毫不输国外大牌。让每一个普通女性都变得美丽自信是我们的理念。”
苏渺听着三人的介绍，兴致缺缺地放下文件，又拿起桌上的产品，随意地在自己手背上试用了一下，肯定道：“效果不错。”
三人惊喜地紧盯着她，都以为她肯定会因为产品质量而应允，然而，苏渺将眼影放下，一脸讥讽地看向唐奇，声音前所未有地掷地有声：“一盘眼影便能让普通女性也变得美丽自信？你们对女性存有何种误解？有的女性因勇敢而引人瞩目，有的女性因善良而光芒四射，有的女性因智慧而璀璨耀眼，这世间有千姿百态的美，你们却妄图仅用外貌来定义美丽，认为女性唯有通过修饰外貌才能拥有自信！你们如此狭隘，产品又能好到哪里去！”言罢，苏渺啪的一声将产品搁回桌上，而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周锦礼和顾屿相顾失色，表情既尴尬又不满，唯有唐奇眼中反而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顾屿一改先前的殷勤，黑着脸道：“傲慢无礼，自说自话。算了，咱们就用流量明星吧！”
周锦礼也赞同地点头。
唐奇却紧紧盯着苏渺离去的方向，斩钉截铁地说：“不，她就是最好的模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