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错位记忆
苏橙橙心情复杂地回到家，刚准备开门，就听见门内传来爸妈聊天的声音。
“橙橙那么好的体育苗子，却没有继续练下去，真是可惜。”
“再继续练下去，练得像你一样虎背熊腰，更找不到男朋友了。”
“虎背熊腰怎么了？你当年不就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嘛！橙橙那力气，比我都大，谁要是跟了她，走夜路都不用怕！”
“橙橙是你闺女，不是你儿子！”苏妈妈听上去明显生气了。
“如今这社会，男人也很脆弱，需要保护！”苏爸爸也不甘示弱。
不用多想，苏橙橙也知道此时的爸爸正在惋惜地擦拭他那些年获得的奖牌和证书，而妈妈一边做家务，一边担忧着自己既找不到工作又找不到男朋友的事。这些话，苏橙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她也深知，父母不愿意当面跟她提及，也是怕她听见后难过。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橙橙从包里拿出小镜子，调整着表情。直到镜子里出现一个明媚的笑脸，她才推门而入，高声插话道：“谁需要保护呀？”
身材高大壮硕的苏爸爸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中代表着体育荣誉的各类奖牌，假笑着故作小鸟依人模样地靠在苏橙橙肩上：“我！你爸爸我需要保护。”
苏橙橙配合地一手搂住爸爸，一手搂住妈妈，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女儿永远护着你们。”
苏爸爸满脸得意：“还是我女儿厉害，找什么男朋友都不抵用。”
苏妈妈见状，也一唱一和地配合演出：“就是。橙橙还小，现在要是找了男朋友，我可舍不得。”
果然。苏橙橙勉强笑了笑，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用最快的速度脱下外套，换好鞋，匆匆回了房间，溜之大吉。
可刚进门，就见苏青梨敷着面膜，悠闲地躺在自己床上看书。苏橙橙心中犯嘀咕，今天怎么了？她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怎么还跟升级打怪一般，“对手”一个接一个地送上门来。不过，她也没生气，走到梳妆台旁拿起摆在桌面上的娃娃，顺便梳理了一下娃娃的头发。
苏青梨忍不住瞅了眼她手上的娃娃，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别只给你的娃娃打扮，平时也给自己化化妆，打扮一下！”
苏橙橙把整理好的娃娃放回梳妆台上，回避了她的话题：“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苏青梨连忙心虚地低头，貌似专注地看着书：“看厌了我房间的装修，想换个房间住住。”
苏橙橙没注意到苏青梨的异样，与她闲聊：“那你收到高中的校友会邀请函了吗？”
“收到了。不去。”
“为什么？”苏橙橙不解，苏青梨不是最喜欢出风头了吗？这种场合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舞台。
苏青梨撇撇嘴：“我又没有暗恋的人想要‘鸳梦重温’，有什么可去的……不过，作为一个离婚律师，好像可以去发展一下客户。”
苏橙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的同学，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
苏青梨摘下眼镜，撕下面膜，露出一张与苏橙橙完全相反的精致脸：“我都长这样了，还需要良心吗？”
苏橙橙认真盯着苏青梨看了一会儿，瞬间没有辩驳的勇气了：“你美你有理，行了吧？”
虽然两人是亲姐妹，但很多时候，苏橙橙还是不得不服基因玄学。苏青梨就是那中了基因奖券的幸运儿，不仅综合了爸妈的所有优点，还因为学法律，使那张漂亮的脸蛋增加了一丝清冷美艳感。她不仅美在男性追求者心坎上，偶尔还能俘获不少小姐姐的崇拜之心。
苏橙橙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嫉妒让她压根不想再搭理苏青梨，只能气呼呼地从衣柜里拿睡衣去洗澡。
可是她刚走，苏青梨立刻偷溜到门边，反锁了房门。等苏橙橙洗完澡回来时，房门已经打不开了。苏橙橙扭动了几下门把手，见没动静，只当苏青梨已经睡了，加上现在自己没心情跟她计较，也只好妥协地跟她交换房间。
苏青梨的房间跟她光鲜的脸蛋迥然不同，满地狼藉，杂乱不堪，脚下、枕头下、地毯上，到处都是书和购物袋，衣服也扔得到处都是。苏橙橙习以为常，满脸嫌弃地用脚精准地将挡路的玩意都踢开，躺倒在床上准备看书，谁知抄起空调遥控器用力一按，空调却嘎嘎作响。她这才明白过来，居然上了苏青梨的当。
不管三七二十一，苏橙橙直接走到自己的房门外，猛拍着门：“苏青梨，你给我开门！”
房间里的苏青梨不仅不羞愧，还大言不惭地大声告起状来：“妈，妈，苏橙橙要拆房子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客厅里却毫无反应。
苏橙橙冷笑：“哼，爸妈吃了饭早就去遛弯了，这会儿家里可只有我俩。苏青梨，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说着，苏橙橙抬起脚就要踹门。
苏青梨一听门外的动静就知道苏橙橙要干吗，立刻嚷嚷着阻止：“这是你的房间，修门要钱。你工作找到了吗？”
苏橙橙抬起的脚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苏青梨整个脑袋贴在门上，听见门外没了动静，再接再厉地忽悠：“我明天让人修好了空调就搬出去。”
苏橙橙气得咬牙，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就该真的踹门才对，但贫穷确实让她胆怯了，她只好再用力砸了一下门，威胁道：“明天不管空调修没修好，你都滚回自己房间！”
苏青梨小声说了一句“知道了”，苏橙橙这才余怒未消地回到对面的次卧。
回到房间，苏橙橙心情越发不爽，拿遥控器撒了会儿气，才躺倒在床上，随手拿起带回来的那本《蛤蟆的油》，翻页读道：“在深山里，有一种特别的蛤蟆，它和同类相比，不仅外表更丑，还多长了几条腿。人们抓到它后，将它放在镜子前或玻璃箱内。蛤蟆一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外表，不禁吓出一身油……”
“叮叮”，手机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来。看书入迷的苏橙橙猛然惊醒，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高中同学群里有人发消息：去校友会的同学提前吱一声。同学们纷纷在群里回复“吱”。
苏橙橙看到消息，满心犹豫。毕业后，她跟老同学的联系不多，一直要好的只有林媛。
当然，除了林媛，还有藏在心底几乎不敢想起的那个少年……只是，也不知道唐奇现在怎么样了。
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苏橙橙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珍藏多年的视频。
视频中，少年时期的唐奇在操场上跑步，她不敢靠近，只能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后面，远远地看着他。每当唐奇回头，她都心如鹿撞，又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运动结束，唐奇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朝着她走来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为了掩盖心虚，她想也没想，凶巴巴地走到两个路过的女生面前，一声不吭地夺走了她们的饮料，假装给拍视频的好朋友林媛送水。唐奇见状，径直离开，而胆小的她，永远都只敢用眼角余光追随。
苏橙橙怔怔地看着视频里面没用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下意识地落向方才的那本书。从前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外表不够美丽的蛤蟆。
苏橙橙收起手机，不再纠结，裹进被子准备睡觉。此时此刻，只有把自己藏起来，她才能获取一点安全感。
房门却不合时宜地在此时被打开了。苏妈妈拿着冰镇饮料走进来，误以为被窝里的人是苏青梨，一边叹气，一边说：“青梨，你认识的男生多，帮橙橙介绍一个男朋友吧！你啊，男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你妹呢，从小到大别说追求者，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你妹妹啥都好，可就是这长相太普通了，又从小练体育，练得一身蛮力……”
苏橙橙越听心里却越难受，他们不知道，其实她不在意这些的，也不想找个男朋友，只是父母的爱越是这般小心翼翼，她越觉得自己没用。
卧室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苏妈妈得不到回应，以为是“苏青梨”睡着了，没再说什么，叹着气离开了。苏橙橙这才悄悄从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暗暗委屈。
夜深人静，千鸟集的大楼还灯火通明，写字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实验室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器皿碰撞的声响。装修朴素的实验室四周摆满了装着提取物的玻璃罐，唐奇一人站在实验台前，忙碌地做着最后的产品实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终于过半。唐奇疲惫地摘下眼镜，眼前瞬间出现了炫目的颜色。实验用具在强烈的色彩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用力地捏了捏鼻梁，稍作休息，又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顾屿信步走进来，唐奇听见动静，严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间实验室是唐奇在千鸟集公司最重视的地方，平时就连大老板周锦礼想要进入也要打报告。顾屿早就习惯了他的刻板，立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戴了手套，穿了鞋套。唐奇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工作，默许他踏入专属于自己的领地。
顾屿见唐奇还没有要下班的架势，将一沓简历直接放在了桌上：“你们研发部的简历我也帮你筛选过了，没看到几个合适的。”
唐奇头也不回地说：“研发部暂时不太缺人。”
顾屿早已习惯了唐奇的不识好人心，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悠闲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低头翻看简历，每看一份简历，就摇头一次。
翻页的沙沙声影响了唐奇，他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你是找员工，不是选美。”
顾屿被他戳穿心事，也不尴尬：“美妆市场，销售的是‘美’，我希望市场部的员工不但要能干活，而且要外形靓丽，这样见客户时才有说服力。”
唐奇不以为然，脱下手套，指了指案几上成沓的策划方案。这些方案都是市场部根据新产品做的营销方案，虽然唐奇只是研发者，但作为最了解产品的人，市场部还是很尊重他的，挑选了一些方案给他过目。只是唐奇并未看到合适的，而这批产品的营销迫在眉睫。
唐奇直言不讳道：“先找个能干活的。”
顾屿撇嘴嘀咕：“你怎么跟周老板一个德行，朋友推荐了一个能干活的实习生，明儿联系联系。”
唐奇显然无心搭理他，开始收拾实验台上的器具。
顾屿见他不搭腔，咂了下嘴巴，找了个机会转移话题：“听说你周末有校友会？”
“不去。”唐奇没有多余的回应。
顾屿不解地瞪眼道：“为什么？在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就没有一个能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吗？”
闻言，正在忙碌的唐奇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顾屿的话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确实有印象深刻的人，但……并不美好。
高中时期的唐奇跟现在一样，做什么都力求完美，成绩、体育，他都会做得很好。只是每次去跑步，他总会遇到一个奇怪的女生。也不知道他是为何得罪了那个女生，她每次都会单方面地跟他“宣战”，永远跟在他身后跑步，不管他跑多快，她都能轻松地跟上来。等到他实在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下，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不屑的嘲笑。
有一次，唐奇想找她理论理论，却看到她凶狠地抢走了两个女生的饮料，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忙，她便恶狠狠地用眼神警告他“别多管闲事”。武力值一般的唐奇，见那两个女生也没什么大事，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后来，也不知道她跟其他人说了什么，其他人也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唐奇虽然热衷于学习，但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更不想得罪人，每次也只能刻意避开她。但这个女生始终阴魂不散，几乎成了他高中时期的噩梦。唐奇越想越觉得烦躁，没好气地冲顾屿道：“就是因为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完全不想再见到。”
居然还有让唐奇这根木头这么难忘的人，顾屿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是什么人啊，居然让你这么难忘？”
唐奇面无表情，眼神却变得冷漠：“是学校里最能惹是生非的人。”
这咬牙切齿的话，听上去确实不是少年时期美好的记忆。顾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改变方针：“每个学校都会有像你这样的学霸，也会有长得不错但学习成绩糟糕，还很会惹是生非的人。男人嘛……”
唐奇看了顾屿一眼，淡淡地说：“她是个女生。”
顾屿蒙了：“女生？她欺负你了？”
唐奇没有回答，默认了。
这态度，俨然是被自己猜中了。顾屿第一次见到唐奇这副吃了苍蝇的样子，惊讶地微张了张嘴，似乎猜到了什么，憋着笑露出同情的表情，但看着唐奇的神色愈发难看，最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