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四题
走进三江口
过了古朴的三江村,铺天盖地的绿就充盈着视野。
三江国家城市湿地公园位于浙江省临海市永丰镇三江村,地处灵江、永安溪、始丰溪三条河流的汇合处,属典型的潮汐湿地公园。三江湿地公园南北长约 1300 米,东西长约 6000 米,总面积为 7.76 平方公里。
石板铺就的小路清清爽爽,一直伸向翠绿的树林。
石径右边是一块块庄稼地,种植着豌豆、马铃薯和油菜。
三三两两的鸡在路边啄食,于是,地的边缘就多了几道篱笆。
石径左边修竹掩映,一簇簇,一丛丛。一根根竹笋箭一般从泥土里冒出来,对人们充满了诱惑,因此,翠竹边上不断出现“请勿攀折竹笋”的木牌。
进入深林,石径消失,竹子的身影变少。在高大的溪椤、白桦、银杏、松树等乔木面前,竹子显然无法满足对阳光的需求。
湿地的植被明显不同于山林。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稀稀朗朗的乔木、纤纤弱弱的青草。没有密密层层的灌木,林子显得特别空旷。林间回荡着鸟儿清脆的鸣声,但不见它们的身影。初夏亮丽的阳光从长满嫩叶的树枝间洒落下来,给林地增添了一股明丽。草儿不算密集,但绿得逼人的眼睛。雨季未到,潮水涨不到树林,也没有洪水,干爽的林地可以让人随意漫步。
林间有石椅供人小憩。
江水的拍击声从江边密不透风的竹子和芦苇间传来。
终于看到了三江口的真面目。正是退潮的时候,浑黄的江水野马般奔流着,嘶吼着,古铜色的大片滩涂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灵江最大的两条支流可谓平分秋色。南源永安溪,始于仙居、缙云两县交界的天堂尖和水湖岗之间的石长坑,全长134 公里。北源始丰溪,始于东阳县大盘山主峰东麓,全长119 公里。两条积聚了巨大能量的溪水隆重会师之后,继续浩浩荡荡向东奔流,再加上潮汐的巨大力量,造就了三江口雄奇的景象。江水触目惊心的撞击,形成了宽广的江面。潮退后,三大块湿地成品字形分布在江面之间。
雨季来临时,洪水复加潮水,三江湿地一片汪洋,如同大海。附近的白马山以前叫临海山,据说“临海”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临海,乃靠近大海之意,这是人们站在山上俯视三江口时的真切感受。
一位戴着红袖章的老人走过来,原来他是负责看护竹笋的。
老人说,夏天树林中特别阴凉爽快,是乘凉的好所在,不过一发大水就不好了。
我问水能涨多高。
他指着旁边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说:“这样高的树起码一半被淹没在水中。”
地上到处都是小洞,里面该住着多少可爱的小精灵啊!夜间,这片广阔的树林就是它们的天地。
老人说:“这些蟛蜞蟹白天躲在洞里,晚上成群结队出来找吃的。灯光一照,它们就被吓蒙了。捉来捣碎做蟹酱,味道特别鲜美。”
三江湿地堪称动物的乐园,除了蟛蜞蟹,还有各种水生动物、鸟类、兽类等,总数不下 500 种,其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就有 7 种。
有人趁着退潮时机在江中撒网。远处有大型货轮停泊。
淡淡的新绿一眼望不到边,深深地吸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舒爽。不过我更喜欢在干爽的秋冬时节走进三江湿地。
金色的落叶,飞舞的荻花,浑黄的江水,交融在一起,给人寂寥空旷之感。正如清代僧人善思在《舟发三江》中的描述:
翠竹苍松四望稠,
潮分两水绕沙洲。
几多归艇芦花里,
棹破江天一色秋。
几年前,湿地四周竖起了粗壮的木桩,铺上了厚实的木板,游人可绕湿地一周。不过,任凭多么坚固的木料,也禁不起带盐分的江水不断地冲蚀。如今,这些木板铺成的通道时断时续地在林间逶迤,带给人别样的感受。
残败,也是一道风景。
江边有废弃的船只,锈迹斑斑,吸引了不少艺术家的眼球。
早春
早春,我来到了建成不久的灵江治水公园。
站在防洪大坝上,一片绿意充盈视野,柔和,辽阔,仿佛是到了塞外水草丰茂的草原。
几个“小丘”的线条非常柔美,“小丘”附近分布着几个小湖泊。湖面碧波微漾,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早些天还是春寒料峭,可太阳一出,积聚了一冬能量的小草就成了报春的使者。我远远地徘徊着,迟迟不肯走近,生怕破坏心中的那份惊喜。毕竟是早春,会不会“草色遥看近却无”呢?
“小丘”上的人逐渐增多,散步的,放风筝的,我忍不住还是走进了“草原”。
轻轻走过小湖旁的石径,我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小草的葱绿一点儿都没有减弱,它们从蓬松的土疙瘩间冒出来,不染一丝纤尘。针形的叶子,如同一根根芒刺,牢牢地插在泥土中。公园里所有的泥土都是建造临海大桥时从江里挖上的淤泥,怪不得那么肥沃!看来,是灵江造就了这座公园,人们才有幸在江南领略到草原般的美妙风光。
沿着人们踩出的小路走上“小丘”,我放眼向南望去,江潮已平,浑黄的江水滚滚奔流。治水公园与灵江之间是宽阔的滩涂,虽满眼都是枯萎的荻花,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秋天的那股萧瑟、凄凉。踏入芦苇丛中,我发现零星有几棵刚抽出的苇芽,像刚破土而出的细竹笋。
苇丛旁生长着马头兰、荠菜,还有一簇簇野菊花的嫩芽。
三五成群的人们,在蕴藏着生机的芦苇丛中采集着野菜,我的耳边响起了上古时代的那首歌谣: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一对老年夫妇,一位提着篮子,一位采着野菜,一弯腰,一伸手,无不让人动容,默契的动作让人想到了“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我抬眼向灵江上游望去,在建的临海大桥已初具雄姿,远处群山上空氤氲着一片青黛色的雾霭。
我想起了老家,老家的始丰溪是灵江的一条支流,溪水清清。
也是在这个季节,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溪畔沙地上麦子青青,麦地里长满娇嫩的荠菜,麦地边一簇簇马头兰绿得发亮。三二知己,来到麦畦间,一边采集着野菜,一边吟诵着那首古老的歌谣……
夏夜
古城墙外,灵江之畔,一片绿绒似的草坪,其间零星点缀着一些岩石,这就是江滨公园。有人诙谐地称之“临海外滩”。
夏之薄暮,江滨公园是人们消暑的好去处。潮湿的江风徐徐而来,虽然带着些许咸味,给人的却是丝丝凉意。苍茫辽阔的江面上,船帆点点,有的渐大,有的渐小。远处的天空还漾着缕缕晚霞,几只白鹭披着晚霞的余晖缓缓地滑翔。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身上的燥热更容易被涤荡殆尽。
暮色越来越浓,沿江的茶楼、酒肆、水上游乐厅、各类摊点灯火通明,色彩缤纷,此时的灵江是那么妩媚动人,它把两岸的色彩尽数纳入自己的怀中,织成一件五彩的衣裳。
偶尔也有船只过往,把彩衣撕成了无数条彩带,飘零数分钟又渐渐复原。
草坪上,纳凉的人们越来越多。
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江边的月儿透着水的光泽、霜的颜色。它柔柔的银光洒在塔上、山上、城墙上、草坪上、人们的身上……
看月赏月,是人与自然的一种交流,一种默契,让人与天地更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人的心胸变得空旷、豁达。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江边的茶楼里,小吃摊上的人多起来了。一家人相聚,享受着天伦之乐。三五好友相约,有一起品茗、谈心的,亦有喝酒、划拳的放浪形骸者。
夜色深深,江滨灯火阑珊。对岸的水上游乐厅传来了渺茫的歌声:
天上人间,月儿它飘落人间。天上人间,人逍遥歌起舞翩……
观“潮”
夜晚,我来到灵江边的绿道散步。
奔流不息的灵江水,流经水云塘时,遭到了少两山的阻挡,来了个华丽的转身,于是,一段宽阔、平缓的江面形成了。
第一次来到水云塘,我感觉眼界特别开阔,天空特别高远。站在江边的防洪大坝上,只见江水平静得像一面铜镜,我感觉不出水的流动。
对面,是空旷的田野,还有几个房屋低矮的村子。
青山,立在很远的地方。
江边树不多,零落着几棵水杉。晴日里,白鹭时而在江边静立,时而在空中滑翔。烟雨迷蒙的日子,江天一体,云雾翻腾。
水云塘一带水深流缓,古代是有名的渡口,现在仍是理想的码头,时常可见巨轮在江边停泊。
冬天来临,水杉树落光了叶子,在萧瑟的寒风中站立着,颇具吴冠中中国画的意境。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夜晚的灵江。空气潮湿,对岸村庄的灯火如豆,微弱的光线几乎没有了穿透力。
如果有一条小船,我愿在船头挂一盏油灯,在江上度过一夜的静谧时光。
清代诗人杨辅廉就曾有过这样的享受,他在《水云塘夜泊》一诗中写道:
云净天高月自明,
更阑寂寂动幽情。
江南江北人无语,
数点寒灯一雁横。
少两山和靖江山上的高塔遥相呼应,放射着清丽的光芒,把夜空装扮得更富诗意。
江水在柔和的月光与灯影里,轻轻悄悄地流淌。在这样朦胧的光影里,如果肢体不与江面接触,确实感觉不到江水是在流淌的。
时断时续的蛙鸣,在略带咸味的空气中飘逸。
夜色越来越深沉,江面上仿佛笼着一层轻纱,对面那个叫伏龙的村子灯火逐渐稀疏。伏龙村的南面的那座青山,形如一条潜伏的巨龙。
我手扶冰凉的石栏杆,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
忽然,耳边响起骇人的轰鸣声,似乎是骤雨初起,滚落山林时发出的声响,急促而不失沉稳;又如汽车爬陡坡时发出的吼声,沉闷而不乏力量。
紧接着,一股凉飕飕的气流从江面袭来,江边的青草随之倾斜。
急忙俯视江面,只见斑驳的江面上滚动着一条“巨龙”,眨眼间就到了上游。水位猛然上涨了一米多,水浪开始向江边铺展,潮水与岩石的撞击声一阵高过一阵。
过了一两分钟,江面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环顾江面,附近没有一条大船经过。这只能是灵江的潮水!原来,灵江的潮水也是十分壮观的,平时怎么就未曾发现呢?
我一边散步,一边胡乱猜想,不知不觉来到了大田港闸。此时,宽阔的铁闸门正高悬着,湍急的水流气势磅礴地涌入灵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真相终于大白!
大田港有逆溪等几条长达数十公里的支流,水流不菲。近年,水域面积达 1200 亩的灵湖已经建成,据估算,湖中正常蓄水量超过了 300 万立方米。这个骄人的数字让人欣喜,因为它有效地改善了附近的生态环境。大田港和灵湖的水通向灵江的关卡就是大田港闸。可以想象,当闸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水流倾泻而下的景象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灵江在短时间内接纳了这么多的水量,水位急剧上升,水流快速向下游及上游挤压,没想到竟形成了刚才我所见到的壮观的“灵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