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了解蒙哥马利和总体计划
5月20日,星期六,卡罗尔·马瑟(Carol Mather)上尉抵达了蒙哥马利将军指挥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的新总部,即位于英格兰南部海岸的朴次茅斯附近的布鲁姆菲尔德旅馆。马瑟25岁,来自曼彻斯特,他的父亲是当地一家非常成功的工程公司的老板。老马瑟还是一位狂热的冒险家、博物学家和王家地理学会的成员,他和探险家欧内斯特·沙克尔顿(Ernest Shackleton)很熟。这种好奇和冒险的精神对他的儿子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1939年夏,在剑桥大学放长假期间,马瑟独自前往加拿大西北部地区的育空和阿拉斯加探险。宣战时,他正好回国。
回到剑桥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去了桑德赫斯特王家军事学院,接受军官培训,并加入了威尔士近卫团。意料之中的是,他非常具有冒险精神,很快便被盟军突击队给吸引住了,并被派往中东,随后加入了刚刚组建的英国特种空勤团。1942年夏,当创建者大卫·斯特灵(David Stirling)的部队在北非大肆破坏隆美尔的战线时,马瑟成了核心团队的一员;但在阿拉曼战役中,他短暂地加入了蒙哥马利(蒙蒂和他的家族是世交)的队伍,他的哥哥也是这个队伍的一员。回到英国特种空勤团后,马瑟被意大利人俘获,在意大利的一个战俘营里度过了九个月。后来,他逃跑了,穿越山脉向南走了600英里。1943年12月,在回到英国后,他重新加入了威尔士近卫团。此时,他驾驶坦克,在约克郡接受训练,以便为登陆行动作好准备。那年春,马瑟突然被召到伦敦,在格罗夫纳广场附近的克拉里奇酒店与蒙蒂共进晚餐。这位将军想让马瑟加入战术总部担任联络官。
“这是一支非常不错的队伍!”蒙哥马利隔着餐桌对他说,接着悲叹道,“如果你跟我走,那么你活下来的机会不是很大。”马瑟不愿离开空勤团的战友,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于是,5月20日星期六,他来到了蒙蒂位于布鲁姆菲尔德旅馆的营地。
和往常一样,蒙哥马利没有住在旅馆的房间里,而是在空地上搭起的大篷车、帐篷和半圆形活动营房中安顿下来;这让人想起了一战的将军们。蒙蒂从军事美学的角度来布置住所,这样他便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住所很舒适,但绝非奢侈。每一件陈设都给人一种硬朗的感觉。不过,他把主屋的书房作为临时办公室。马瑟就是在这个办公室里和他会面的。
蒙哥马利干脆地说:“要么坐下,要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于是,马瑟直直地站着。四周挂着许多装裱好的蒙蒂和战友们的照片,还有一幅隆美尔的彩照。马瑟回想起来,在阿拉曼战役后,蒙哥马利曾邀请被俘的威廉·里特·冯·托马(Wilhelm Ritter von Thoma)
将军共进晚餐。
马瑟看着隆美尔的画像提议说:“也许你哪天晚上也会请他吃饭,就像你请冯·托马一样?”
“但愿如此”,蒙蒂一边回答,一边用他那双细长、无神的眼睛严厉地打量着马瑟。
不难理解为什么马瑟会如此心甘情愿地投到蒙哥马利的麾下。从陆军指挥官的角度来看,目睹这场世界大战的机会让人无法抗拒。此外,马瑟还可以近距离地接触所有高级指挥官,这也意味着他将同一群英国和美国的军事指挥官及其他联络官打交道,这些人年龄相仿,性情相似。在马瑟看来,蒙蒂是一个出色的上司,也是一位鼓舞人心、才华横溢的将军。
历史对蒙哥马利并不仁慈,特别是在过去的50年里,一位又一位历史学家站出来考问他的品格和军事声誉。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他自食其果,因为他那可怕的自负,他对同辈和上级说话的粗鲁方式,以及留在他肩膀上的大大的弹孔。蒙哥马利出生在一个牧师家庭,曾被拒绝加入印度军队,也不像许多同龄人那样随和、有魅力。在战前的英国军队中,教养和个人魅力是非常重要的,而缺乏教养、军旅生涯早期的挫折以及社交上的不圆滑,都导致了他的自卑情结,他用傲慢和自大来掩盖这一点——这种傲慢是由日益增长的自我信念支撑起来的。自律、思路清晰、充分准备和扎实训练是他的格言,这些都对他很有好处。他喜欢给人留下一种绝对自信的印象。此外,他坚持不让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抽烟,这是彰显他的个性和权威的另一种方式。他的外表也不讨喜:他的身高只有5英尺7英寸
,鹰钩鼻,眼睛无神,目光不定,音调短促,说话带鼻音,连“R”的发音都发不好。他从来都不担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令人诧异的是,他无疑在英国公众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声望。从小到大,他都比较卑微,现在却成了顶尖人物。他用这个结果来回敬那些在他职业生涯的早期把他赶下台的人。相比之下,艾森豪威尔的出身甚至更加卑微,但他努力保持着一种谦逊的态度。蒙哥马利却不是这样。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大多数高级指挥官都是在不择手段的野心和极度自负的帮助下爬到顶峰的。当然也有例外,但并不多。蒙哥马利的最大缺点是不善交际。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人交往。他缺乏魅力,但他弥补这个缺点的办法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说话,而不管自己可能会引起怎样的冒犯。在1920年代末,这个表面坚定的单身汉坠入了爱河,结了婚,甚至生了一个儿子大卫(David)。大家都说,蒙蒂很爱他的妻子贝蒂(Betty),如果贝蒂还活着,她可能会磨平蒙蒂最糟糕的一些性格特点,并让他成为一个温和、有同情心的批评者,就像诚心诚意的克莱门汀·丘吉尔(Clementine Churchill)对温斯顿所做的那样。不幸的是,1937年,贝蒂死于败血症,给蒙蒂留下一个9岁的儿子和两个继子。妻子的死无疑改变了他:从那以后,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军旅。一些人说蒙哥马利患有孤独症,这种病症在1940年代还没有被诊断出来。用今天的话来说,他患上的也许就是“自闭症”。很显然,他缺乏确切地读懂别人情绪的能力。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和几个月里,这将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然而,这些性格上的缺点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糟糕的将军;但是,自战争结束以来,连续几任历史学家常常把自己对他性格的厌恶之情置于正确的历史判断之上。蒙蒂被称为“马麦酱”,这是一种使用英国酵母制作的酱,人们对这种酱既爱又恨。当然,现实情况要微妙复杂得多。蒙哥马利可能非常粗鲁无礼,而且从战术上来说,他不是非常富有想象力。但在战争的这个阶段,良好的战略眼光和作战技能对盟军来说可能更为重要。蒙哥马利明白,尽管现在他手下的大多数士兵都受过良好的训练,但大多数都不是志愿兵,他们是被征召入伍的,他们穿上军装,只是因为这是一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参加的世界大战。他也非常了解盟军的口号“我们依靠的是钢铁,而不是血肉之躯”。早在宣战前,英国就决心奉行这个战略,美国也同样支持这个战略。这意味着,他们将利用工业力量和海外领地,利用现代化水平和技术知识来取得最大战果,他们将尽可能多地利用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和机械化来从事艰苦的工作,并把前线的参战人数降到最低水平。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并且解释了为什么尽管英国和美国在全球多个战场进行了陆战、海战和空战,但参战人数远远少于德国人、日本人,尤其是苏联人。德国和日本拥有庞大的军队,因为他们既没有海外领地,也没有工业力量,他们无法使用任何其他方式作战。因此,他们只能利用地面部队来弥补机械化的不足。然而,在1940年代,这是一种非常低效的作战方式,导致数百万人失去了生命。
然而,由于全球都参与了这场战争,英国自1939年以来一直都在打仗,并且英国的战事领导人坚决要保持工业产量以及打一场工业化、机械化战争(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到了1944年夏,英国出现了兵力短缺的情况。1939年,英国的兵员是德国的一半,再怎么增加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尽管如此,英国的战事领导人从来都没有忘记他们的战前口号,这一点非常值得称赞。举个例子,在1943年秋,优先得到人力资源的并不是陆海空三军,而是飞机生产部门。当然,英国本来可以从工厂抽调人手,把他们派到前线,也可以减少为前线运送补给的数量庞大的勤务队,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是在效仿德国的做法——看看纳粹的下场:数百万人死亡,在工厂里工作的都是些瘦弱低效的奴工。这样绝对赢不了一场现代化、工业化和技术驱动的战争。
英国是一个民主国家——也许不是21世纪初的自由民主国家,但仍然是一个热爱自由的国家——在短短的半个世纪中,英国有了第二次屠杀一代年轻人的想法,这让所有人都十分反感。不过,那些义务兵(现在,蒙哥马利的部队中大约有75%是义务兵)将不再因逃跑而在拂晓时分被射杀。他们可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并被关进监狱,但比起在战场上致残或阵亡,这无疑被认为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英国需要传达明确的目标感,并说明为什么保持士气是至关重要的。英国人厌倦了战争,但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士兵们在最后时刻继续战斗,那就是确保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将军并没有无情地抛弃他们的生命,并尽可能地使用装备、武器、枪支、食物和医疗用品来支持他们战斗。蒙哥马利很清楚这一点,在评价他的声誉时,必须将这个方面考虑在内。
他还认识到,现在,英国和美国已经开发出一种作战方式,可以摧毁他们面临的德国军队。1918年,英国拥有世界上最大、最好的海军、空军和炮兵。现在,美国有了一支更大的海军和空军,还有一支配备了更多火炮、规模更大的陆军在戎装待命。不过,目前英国王家空军规模庞大,拥有数千架重型轰炸机、战斗机、对地攻击飞机、多用途飞机和中型轰炸机;在诺曼底登陆中,英国王家海军在战舰和登陆艇的数量上领先,是美国的三倍;英国军队的火炮和1918年一样厉害、精湛,在1918年的那场战争中,可以说火炮是赢得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蒙哥马利打算猛烈打压德国的反击。他在北非、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德国人总会反击,而且几乎是巴甫洛夫
式的反击。他将用猛烈的炮火击垮敌人,然后派出步兵和坦克向前推进,德军必然会用顽强抵抗来阻碍他们前进。当前方部队开始突破时,德军就会从散兵坑和掩体中爬出来,从而暴露自己。到那时,盟军就会向他们全力开火。
这样一来,德军就会遭到削弱,不断撤退,并在撤退的道路上留下无数的地雷、炸毁的桥梁、饵雷,以及机关枪小队和狙击手。这些将减慢盟军的前进速度,因为他们不愿意像红军那样牺牲自己的士兵强行前进,而红军却很愿意这样做。在盟军小心翼翼地推进时,德军将准备他们的下一个阵地,整个过程又将重来一遍。
在蒙蒂看来,这个打法有条不紊,虽然需要时间,但他指挥的军队是真正可以做到的。这个打法的核心是,他能承受用多大的火力(包括空军和炮兵)将敌人碾碎。试图模仿德军多样化的小规模作战战术是没有用的,因为英国和美国都在把大规模的工业化带入他们的作战方法。然而,这意味着,作战规模越大,参战部队的数量越多,就越难实现战术的敏捷性。因为任何进攻行动都必须与炮兵、战术空军、工兵、步兵和装甲部队协同进行;而且必须协调时间,以确保前进的部队不会被友军的炮火击中。此外,弹药、储备、燃料都必须提前准备好,以维持必要的火力。相比之下,德军因为财富限制和物资贫乏而获得了机动作战的自由,他们可以更快地组织起来,因为他们需要组织的东西少得多。
这一切蒙蒂都很清楚,这些考虑事项以及盟军自1942年秋以来对德军发起进攻的经验,形成了他对“霸王行动”计划的看法,也塑造了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的盟军参谋人员对“霸王行动”计划的看法,这些参谋人员帮助制定计划并编写详细的内容。
*
“霸王行动”的目的是在法国获得一个立足点,壮大欧洲的盟军规模,然后把德军赶出法国,赶回德国,迫使他们投降。没有人希望德国扭转局势。在上一次战争中,德国最终签署了停战协定,因为他们没有钱了,也没有获胜的希望。1941年秋,当德国入侵苏联(也就是“巴巴罗萨行动”)失败后,扭转乾坤的时机又一次转瞬即逝。两年半过去了,德军节节败退,在物资上没有希望重获主动权,尽管如此,他们仍在继续战斗。盟军充分了解希特勒及其可怕的政权,他们认为德国很可能会战斗到底。一些人希望德国人民揭竿起义、政权内爆,但鲜有人把赌注押在这上面。
盟军还意识到,虽然德国衰落了,但它仍构成重大威胁,成功登陆法国的道路布满了大量的绊脚石。盟军的策划者完全了解,如果启动跨越英吉利海峡的登陆行动,那么在任何情况下它都不能失败。在敌人发动集中反击之前,盟军需要确保有足够的兵力和物资迅速登陆,以获得一个据点——一个相连的桥头堡——这绝对是第一要务。这不仅意味着登陆日取得了成功(如果蒙骗计划奏效,他们将在战术上取得令人惊喜的成果),而且还意味着在登陆日后的第1天、第2天、第3天和第4天都取得了胜利。这些是最关键的日子。当然,盟军还可以考虑进一步的宏伟目标,但是,登陆计划必须是最好的,以便盟军最有希望夺取关键的据点。这一点绝对胜过了所有的一切。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盟军需要左右兼顾,而且登陆行动几乎完全取决于航运的可行性。在准备登陆的过程中,英国集结了大量的军队、武器和战争物资,但是,由于航运能力有限,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能够在登陆日和随后的日子运抵诺曼底。除航运外,第二个主要限制是港口设施。瑟堡落入了敌人的手中;规模小得多的乌伊斯特勒昂(Ouistreham)也是如此,它位于诺曼底的最大城市卡昂以北10英里处。不过,诺曼底的海滩又宽又深,登陆艇和更大的登陆舰可以在上面卸载士兵和物资。然而,舰艇的数量再次成了一个制约因素。因为登陆艇和登陆舰正被用于地中海战区(也就是意大利战役),尤其被用于太平洋战区,美军在那里对日本进行“跳岛作战”
。虽然美国和英国的工业实力让人叹为观止,但是,他们要建造坦克、飞机、卡车、武器、弹药、军舰、潜艇,还有更多的东西,然后运到大洋彼岸。他们需要获得足够的坦克登陆舰和步兵登陆舰,这不仅仅涉及制造问题,也涉及运输问题。然而,在意大利南部的安齐奥(Anzio),盟军进行了一次事先没有计划的、从翼侧包抄的两栖登陆行动,这次行动导致登陆艇在地中海的停留时间超过了计划的时间;接着,盟军又扩展了“霸王行动”;与此同时,盟军计划在法国南部进行登陆的行动——代号“铁砧(ANVIL)”——也遭遇了难题。艾森豪威尔希望这个行动能与“霸王行动”同时进行,以便将敌军从诺曼底引开,从而开放两个港口,并在法国获得另一个立足点。不管怎样,这些都将对航运造成进一步的压力。
1944年1月2日早上,蒙哥马利回到了英国,从那一刻起,一场有关后勤的争吵便在他和策划者之间展开了,要想成功登陆,将装备和物资运送到其他地方,这场争吵是免不了的。不过,重要的是,他们都明白“霸王行动”的最终计划是一个折中方案,尽管策划小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想争取到更多。
这个计划涉及大量的人员,要同空军和海军的首领和策划小组召开没完没了的会议,还要利用大量的原始资料。在那些夜以继日工作的人中,就有查尔斯·“蒂克”·博恩斯蒂尔(Charles “Tick” Bonesteel)上校。博恩斯蒂尔出身于职业军人家庭,在西点军校学习时,他的成绩在班上排名第九。后来,他以罗德学者的身份在牛津大学学习。在到达欧洲战区后,他成了一名受到高度重视的行动策划者。最初,他是在1941年初闪电战最激烈的时候来到英国,当时他是美国陆军工程兵团的观察员,但在第一次提出诺曼底行动——那时称为“围捕行动(Operation ROUNDUP)”——时,他加入了海军上将路易斯·蒙巴顿(Louis Mountbatten)
指挥的联合作战参谋部。因此,早在1942年,博恩斯蒂尔就开始研究诺曼底的地形和地势,并在同年11月协助策划了登陆西北非的“火炬(TORCH)”行动。随后,他成了141小组——这是1943年7月登陆西西里岛的策划小组——的参谋。后来,他返回英国,担任雅各布·德弗斯(Jacob Devers)中将领导的美国第一集团军的策划负责人。在艾森豪威尔被任命为盟军最高司令后,德弗斯被调职,第一集团军便移交给了奥马尔·布拉德利[Omar Brdley,昵称“布拉德(Brad)”]中将,他是一位值得艾克信赖的老朋友和同事。
当博恩斯蒂尔被暂时调到第二十一集团军群的策划组时,布拉德利刚到英国一个星期。在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博恩斯蒂尔之前对诺曼底的研究被证明是非常宝贵的。例如,“霸王行动”的最初计划草案要求在三个海滩登陆,并且只在诺曼底的北部海岸登陆。不过,博恩斯蒂尔早些时候曾在科唐坦半岛基地的东侧确定了另一个登陆点。出于这个原因,蒙哥马利的策划小组一到伦敦,就立刻要他来报到。
到了4月7日,这个海滩变成了犹他海滩(五个登陆海滩之一),而不是去年策划小组最初提出的那三个。这个小组被称为“盟军最高统帅参谋部”,但资源不足,而且自年初以来,这些早期计划不可避免地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人参与制定了蒙蒂提出的最终计划。在他直接领导的团队的协助下,他概述了基本理念,然后让军队指挥官——负责美军西部战区的布拉德利以及负责英军东部战区和半个加拿大军战区的迈尔斯·邓普西(Miles Dempsey)中将——制定他们自己的计划。军队指挥官咨询了各兵团和各个师的指挥官,制定了更加详细的目标和计划,所有这些都必须在海军和空军认为可行的情况下才能奏效。
4月7日星期五,在被戏剧性地称为“霹雳行动(THUNDERCLAP)”的演习计划中,盟军第一次正式提出了“霸王行动”和“海王星行动”的计划以及空军的行动计划。所有高级指挥官都出现在蒙哥马利设在圣保罗学校的总部。蒙蒂说:“这次演习的目的是为了让野战部队的所有将领掌握‘霸王行动’的整个大纲计划,以确保大家相互理解,相互信任。”他从与隆美尔交战的经验讲起。“在座的一些人非常了解隆美尔。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指挥官,喜欢使用装甲部队作战。”情报显示,他们可能会遭遇敌人的60个师,其中多达10个师是机动师,配有坦克、突击炮等武器。这些部队拥有最好的装备,接受了最好的训练,具有最丰富的经验,也是唯一的全兵种机动部队。毫无疑问,他们构成了最大的威胁。盟军也可以把希望放在敌人直到登陆日后的第1天的黄昏时分才知道诺曼底是主要的登陆前线。蒙哥马利预计,到了登陆日后的第5天,隆美尔将在前线附近部署至少6个装甲师,如果隆美尔愿意,他可以用这些师发起反击,而且从登陆日后的第4天起,这个地区将会出现相当多的敌军。
由于确保登陆行动不会失败是头等大事,因此,夺取据点的侧翼是至关重要的。登陆前线的东侧是卡昂运河和奥恩河,它们大致上由北向南奔流。在另一条河——迪沃河,这条河也由北向南奔流——的河谷前,东面有一块大约6英里宽的区域。虽然布雷维尔山脊(Bréville Ridge)不是特别高,但它占据了主要攻击区域的东侧。如果英军能够完好无损地占领奥恩河和卡昂运河上的桥梁,摧毁迪沃河上的4座桥梁,并占领中间的高地,那么英军就可以阻止敌军进攻侧翼,这样一来,英军和加拿大军便可以直接向南推进到卡昂或更远的地方。
最初,盟军也曾想过把登陆扩展到奥恩河河口以东的海岸,甚至给它取了个代号“带形海滩(Band Beach)”;但是,在更向东的地方,由于航运到不了那么远,并且敌军布置了很多枪炮,策划者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早在2月,占领这个地区的任务就交给了第6空降师。同时,在西侧,支援犹他海滩登陆行动的美国空降部队可以切断科唐坦半岛,孤立那里的所有德国部队。这不仅可以保护西侧,还有助于迅速占领瑟堡。为此,盟军采用了一个(最终采用了两个)美国空降师。
盟军打算让英国军队在登陆日从最东端的海滩——剑滩(Sword)——迅速向内陆推进,并夺取关键城市卡昂。之后,英军和加拿大军将继续推进,占领卡昂南部和东南部的高地。那里是一片开阔的乡村,是建造空军基地的理想之地,也是盟军最终可以东进的地方。盟军推测,德军的大部分装甲师和增援部队将从东部和东南部抵达诺曼底,因此,英军和加拿大军将在卡昂阻止他们,而美国第一集团军以及乔治·S.巴顿(George S.Patton)将军率领的第三集团军将先向南,然后向东转移。
如果航运和补给没有问题,那么这将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参与“霹雳行动”的人都没有对这个提议的实质内容挑刺儿。重要的是,首先,盟军需要建立一个据点,然后迅速集结兵力,不仅要防御敌人的集中反击,也要尽快地发动进攻。在集结地面部队的同时,盟军还需要建立前线空军基地,因为空中力量是至关重要的:它是额外的火力,能用于打击关键目标,特别是能够减缓敌人的行动以及阻止敌人集中兵力。
然而,对于蒙哥马利的巨大地图(他在地图上用线条勾出了日后将占领的地区),大家存在一些不同意见。蒙哥马利认为,到了登陆日后的第17天,也就是登陆后的两周半,他们可以切实夺取瑟堡和科唐坦半岛,以及海岸以南约50英里的地方;25天后,他们可以夺取海岸以南100英里的地方;在登陆日后的第90天,他们可以占领卢瓦尔河以南和巴黎城门。布拉德利将军反对蒙蒂勾画这样的线条:他认为这使计划显得过于死板,而且没有考虑到意外情况。“如果无法按照计划夺取线条勾出的地区,”布拉德利指出,“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失败了。”他说得当然有道理,不过,正如他自己承认的那样,尽管勾画了这些线条,但蒙哥马利的简报还是给所有与会者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其中包括艾森豪威尔,甚至是布拉德利。
也许应该像布拉德利建议的那样擦除那些线条。但是,根据蒙哥马利在北非、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的作战经验,分阶段推进,或者更确切地说,让敌人分阶段撤退,是完全合理的设想。不过,这也只是一个设想,或者说是假设。无论如何,没有人公开承认自己对成功登陆有任何怀疑。然而,毫无疑问,风险最大的是最初的那几天,而不是登陆日后的第17天或第30天。此外,当人们看到这幅地图上勾画了线条并标有前进箭头时,这有助于让他们保持乐观,并获得一种成就感。这是一次庞大的行动;没有比这更高的赌注了,大家都紧张不安、心神不宁,甚至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失败的担忧笼罩着他们,但这张地图却让整个行动看起来可行。蒙哥马利站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疑虑。他也许是个难相处、执拗、令人讨厌、傲慢、控制欲强的狗崽子,但他已经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激动起来,他们都开始相信己方能够取得胜利。90天后就会占领巴黎。这将是多么伟大的成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