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计时
在诺曼底和大西洋壁垒沿线一带,建造工作还在继续:德军仍在建造更多的地堡,埋设更多的地雷,放置更多的近海障碍物。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项工作是由德国劳工服务局“托特组织(Organisation Todt)”
负责的,特别是瑟堡建设总指挥部(Oberbauleitung Cherbourg),该机构主要负责建造固定的据点,雇佣了近70000名法国人。截至5月,仅在诺曼底就建造了913个不同类型的混凝土炮台,尽管德军之前已经沿着整个大西壁垒建造了令人吃惊的9671个永久性混凝土建筑物,使用的混凝土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1300万立方米,使用的钢材占德国钢铁总产量的5%。这些炮台耗资37亿德国马克——大约相当于今天的450亿美元。
然而,隆美尔很清楚,即使增建了这么多建筑物,但和原计划相比,仍存在不足。例如,瑟堡还没有建造适用于380毫米大炮的阵地,覆盖犹他海滩的主要防御工事也还没有施工。同样令人沮丧的是,盟军的空军继续袭击铁路机车,炸毁铁路和桥梁,经常中断交通,导致混凝土和其他物资短缺。结果就是,由于黏结剂和添加剂的用量不足,使得混凝土的品质愈发低劣。这意味着,这些建筑物非常有可能倒塌,而且无法承受炸弹和炮弹的攻击。然而,还有别的选择吗?不仅隆美尔和梅瑟狂躁不安、愤怒不已,就连目前在欧洲大陆的海岸工作的许多工兵也感到焦躁不安。
在这些建筑物之间,德军铺设了更多的障碍物和地雷。梅瑟甚至认为,应从荷兰到法国北部海岸建造至少一公里的密集雷区,这意味着,所需要的不是2000万枚地雷,而是2亿枚。当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在5月快结束的时候,德军本应沿着诺曼底海岸铺设四道近海障碍物,但现在只铺了两道,而且仍然存在大片的空旷地区,德军未能在这些地区安插防止滑翔机降落的桩子。
在托特组织负责这个狂热的建造活动之时,越来越多的陆军工兵被派去扩充沿海步兵师的队伍,现在,他们正在监督军队挥洒汗水建造大量的据点和其他防御工事。例如,在乌伊斯特勒昂以西几英里的科勒维尔(Colleville)附近,德军匆忙地在高地上建造了一些抵抗力量据点,这些高地距离大海有几英里的缓坡。这些据点是由第716步兵师的总工程师路德维希·克鲁格(Ludwig Krug)上校设计的,现在成了第736步兵团的总部,由克鲁格负责指挥,大约有150名成员。在较矮的山坡上,德军建造了一系列地堡和炮廓
,同时在山顶上建造了一系列的火炮阵地、坦克炮塔(也就是托布鲁克型碉堡)、弹药库、蓄水池、医疗设施、粮仓和指挥地堡,每个挖入式炮廓都由精心设计和修复后的堑壕系统连接起来,外面布满了铁丝网。当然,德军也建造了密集的雷区。抵抗力量据点沿着诺曼底海岸一直延伸下去,从第七集团军的边界东端开始按时间顺序编号,1号抵抗力量据点位于奥恩河的远东一侧,17号抵抗力量据点和矮坡上的炮廓(也就是16号抵抗力量据点)占据了很好的位置。往南8英里便是卡昂城,往北则可以俯瞰绵延数英里的海岸线。从这里开始,可以清楚地看到芬克尔斯坦雷达站,以及小城杜夫尔(Douvres)及其双尖顶教堂。即使敌人在这里登陆,他们也无法向内陆挺进太远的距离,除非他们控制这个据点,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鲁格并不是他所在兵团的唯一工程师。另一位是科尼利厄斯·陶伯(Cornelius Tauber)中尉,此刻驻扎在库尔瑟勒(Courseulles)
,也就是20号抵抗力量据点的所在地,位于17号抵抗力量据点的海岸线向西大约10英里处。德军向陶伯委派了一项相当具体的任务:建造一系列海滩防御工事,然后充分利用“歌利亚(Goliath)”——一种手推车大小的微型履带车,由电线控制,装有炸药。德军的想法是建造一系列地堡,在这些地堡中,操控者既能受到保护,又能看到足够多的东西,以便把歌利亚送到海滩上坦克、登陆艇或军队集中的地方,然后引爆歌利亚。陶伯拥有大约25辆歌利亚。他和部下沿着海岸线在库尔瑟勒建立了一个相当复杂的防御网络,对地下室和低层别墅进行加固,并和之间的地堡连接起来。他们还建造了装有反坦克炮的炮廓,炮廓里的炮弹不是射向海上,而是沿着海滩向下射击。
陶伯也是一位从东线调来的年轻军官。当他接到调任命令时,他在苏联的所有战友都拍了拍他的后背,称他为“幸运的家伙”。“你知道吗,当我在法国加入第716步兵师时,”他回忆说,“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幸运的家伙。”与德意志帝国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食物非常好,他几乎可以从黑市上买到任何东西,而且气候温和,兵营十分舒适,因为这是一个被征用的宅邸,有合适的床铺和自来水;他在俄国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难得的享受。他接着说:“每天早上,我都会想到在俄国作战的哥哥,我感到非常内疚。”陶伯知道盟军马上就要登陆了——他们都知道——但他只是尽量继续完成任务。5月渐尽,6月将临,他仍在监督建造工作。他说:“大西洋壁垒还没有完工。”
5月30日,在从卡昂前往法莱斯(Falaise)的途中,隆美尔视察了驻扎在迪沃河畔圣皮埃尔(Saint-Pierre-sur-Dives)的第21装甲师。他仍然希望能够说服元首把西线装甲师的战术控制权交给他,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诺曼底仍然只有一个装甲师,那就是第21装甲师,其总部设在法莱斯。他那天拜访的人有汉斯·冯·卢克(Hans von Luck)少校。他们俩是老相识了,1940年隆美尔指挥第7装甲师入侵法国时,冯·卢克在隆美尔的侦察营服役。随后,冯·卢克被派往东线,然后在北非再次加入隆美尔的队伍。从上一年秋天开始,32岁的他就一直驻扎在巴黎,他设法把未婚妻达格玛(Dagmar)也带到了巴黎。他在那里过得很开心,尽管有些沮丧,因为达格玛拥有八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他们不能结婚。5月,他被派往拜尔莱因将军的装甲教导师,但在最后一刻,他被调到了第21装甲师,并被任命为第125装甲掷弹兵团的指挥官。第21装甲师曾是非洲军团的一部分,但在突尼斯遭到摧毁,后来进行了重建。它的领导阶层和组建再次暴露了1944年德国军队的极端作风。该师主要由来自东线的老兵组成,但也有大量的新兵。它的指挥官埃德加·福希廷格尔(Edgar Feuchtinger)少将也是一个好纳粹,但他完全没有装甲部队的作战经验,也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事实上,他是在1930年代通过在纳粹集会中部署警备人员而获得晋升的。很难想象还有谁比他更不适合指挥像第21装甲师这样囊括了多个兵种的机动师。
此外,第125装甲掷弹兵团的新任指挥官曾在多个战场作战,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像冯·卢克这样的部队指挥官弥补了福希廷格尔的很多缺点。冯·卢克说道:“福希廷格尔必须把大部分的事情委托给我们,也就是说,把执行命令的任务交给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冯·卢克并不是唯一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官;对第21装甲师来说,第22装甲兵团的指挥官赫尔曼·奥佩伦-布罗尼科夫斯基(Hermann Oppeln-Bronikowski)上校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曾获得过奥运会的马术金牌,曾在苏联作战时被授予骑士十字勋章,并多次证明自己是一名高素质的指挥官。在装备方面,该师被迫节省开支,以便应对德国的供应短缺。另一位军官贝克尔(Becker)少校是一名技术熟练的工程师,他收集了一些旧的法国坦克,并将它们改装成配有更好的装甲设备且更加具有效力的突击炮——也就是履带式车辆,不过上面固定有重炮,而不是坦克炮塔。
5月30日,隆美尔在滨海利翁(Lion-sur-Mer)
的海岸附近视察了第21装甲师和贝克尔的一些新式武器。他们不得不数次躲避从头顶呼啸而过的盟军飞机。“先生们,”他对聚集的第21装甲师和第716步兵师的指挥官和士兵们说,“从非洲战役和意大利战役开始,我就了解英国人了,我告诉你们,他们将选择一个他们认为我们料想不到的地点登陆。那个地点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随后,隆美尔预计盟军要到三周后才会登陆,但马克斯将军对聚集的人群说,他认为登陆会比那个时候更早到来。“根据我对英国人的了解,”他说,“他们下个星期天还会去教堂做礼拜,然后会在星期一登陆。”因此,登陆日期将是6月5日星期一。
在沿着海岸更远的地方,二等兵弗朗茨·戈克尔——他曾在第716步兵师服役,现在,该师隶属于第352步兵师——是守卫科勒维尔附近的62号抵抗力量据点的40多个士兵中的一位。沿着这片海岸有13个这样的抵抗力量据点,它们与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在科勒维尔村和维耶维尔(Vierville)村之间有一段长达5英里、微微凹陷的海滩(盟军将它称为“奥马哈海滩”),可以通过约70英尺高的悬崖俯瞰这片海滩,悬崖向下弯曲,让守卫者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海。沿着这一段,有五个可能的出口,或者说离开海岸的路口,两端有两条建好的公路,还有小路通向这两个村庄,这两个村庄距离内陆大约四分之三英里。这里是守军易于忽视的地点,也是试图从海滩进入内陆的登陆者关注的焦点,因此,德军在这里建立了更多的据点。在这些出口之间,德军建造了可以俯瞰大海的轻型防御工事——相较于固定据点而言。不过,德军沿着海滩布置了近海障碍物,布满了厚厚的铁丝网,铺设了地雷,还挖了一条贯穿整个海滩的反坦克壕沟。
在62号抵抗力量据点,弗朗茨·戈克尔和战友们听说海上将会有一支庞大的登陆舰队,他们对这个传言非常敏感。它会到这里来吗?没人敢肯定。最近,敌军的侦察机进行了更多次低空飞行,但负责第352炮兵团第1炮兵连的军官伯恩哈德·弗雷金(Bernhard Frerking)中尉确信,他们精心建造的海岸防御工事非常可怕。他说,任何登陆这里的军队都将遭到摧毁。这对敌人来说代价太大了。然而,大多数年长的士兵不同意这种说法。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防卫工作要做。戈克尔被这一切弄得筋疲力尽,但他的中士坚持认为他们必须修完一条堑壕,这条堑壕连接地下营房和前方地堡;没有它,他们将不得不穿过开阔地带,完全暴露在下方或海上敌人的眼皮底下。
从整体来看,到了6月初,第352步兵师已经井然有序。它的指挥官迪特里希·克莱斯中将认为士兵们终于作好了战斗准备,尽管训练是匆忙进行的,尽管弹药短缺——由于弹药极度短缺,以至于德军规定每月向炮兵和反坦克部队的每个乘员发放5次炮弹。其他缺陷也被遮盖起来。向士兵们发放的很多枪支和车辆都是不同种类的,都是四处搜罗来的;因此,这导致难以为这些装备获取零配件。虽然它们正常运作的时候还不错,但是,一旦出现故障——也许是在战斗的压力下——它们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最后,从海岸到圣洛两侧的山脊,德军已经在这片战场作好了防御准备——虽然不足以抵挡一次大的进攻,但自3月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历史对第352步兵师的能力给予了慷慨评价。他们被称为“精锐”部队。然而,事实远非如此。队伍中的确有一些经验丰富的士兵,一些优秀能干的指挥官,以及一些还算像样的武器,但他们远远没有达到精锐的程度。
在诺曼底海岸,现在有130门100毫米或以上口径的火炮。这听起来相当多,但实际上,在德意志帝国内部就有大约15000门高射炮;跟它们比起来,隆美尔布置的火炮可谓九牛一毛。并不是所有火炮都放置在炮廓内,因为建造炮廓的工作仍在进行,此外,大多数沿海炮台都遭到了盟军的猛烈轰炸。5月17日,隆美尔的司令部建议将那些没有放置在炮廓里的火炮转移到内陆的隐蔽处。
然而,对于如何最有效地击败敌人,隆美尔的下级指挥官们存在着不同意见——不仅仅关于机动部队的使用。在巡视前线时,隆美尔总是反复传递同样的信息:海岸是主要的防线,必须在敌人获得稳固的立足点之前摧毁敌人。相比之下,多尔曼却对他视察的军队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对第6伞降猎兵团的高级参谋说:“考虑到海岸防线还很薄弱,我们几乎无法阻止敌人建立滩头阵地。”多尔曼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让部队投入战斗,然后击退敌人。
对于视察的其他部队或诺曼底的装备,第6伞降猎兵团的指挥官弗里德里希·冯·德·海德特(Friedrich von der Heydte)上校、男爵感到不太满意。这非常可悲。他说:“德军似乎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和20世纪各个时期的武器,以便给人营造一种力量强大的印象。”在他的重型武器连里,他拥有来自德国、法国、意大利和苏联的迫击炮以及七种不同类型的轻机枪。冯·德·海德特5月初才抵达诺曼底,但随后在瑟堡附近举行的一次演习中,马克斯将军严厉批评了他的部队。“炮台里没有火炮,”他对冯·德·海德特说,“弹药库里没有弹药,雷区没有铺设地雷,还有大批穿着制服的士兵,但在他们之中,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战士。”在第325步兵师的战区内,汉斯·海因兹少尉对所见所闻也感到不太满意。他说:“地堡里的大部分机枪都是缴获的武器,它们并不符合我们的弹药标准。”这番话给军需官和使用这些机枪的部队带来了进一步的困难。“有几个地方的带刺铁丝网和堑壕还没有完工,人员配备也不到位。”
6月4日,海因兹陪同一名参谋军官(这名军官来自马克斯指挥的第84军司令部)视察一个又一个据点。在视察过程中,一个中士走上前说:“少校先生,我们有足够的弹药阻止第一拨、第二拨、第三拨、第四拨,甚至是第五拨英国军队。但在那之后,他们会从头顶把我们的门踢开,那时我们就完了。”
隆美尔仍在努力纠正这种情况,并试图夺回对最重要的装甲部队的控制权。6月3日,他在巴黎拜访了冯·伦德施泰特,说他打算开车去贝格霍夫会见希特勒,请求提供更多的装甲和高射炮,并试图说服元首把装甲师的战术指挥权交给他。鲁格上将在6月4日星期天的日记中写道:“在整个防御结构中,最薄弱的一点仍然是没有将装甲师别在隆美尔的腰带上,以便他们能够立刻参与攻击,从而为步兵提供急需的支援。”
*
在大洋彼岸的英国,登陆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到了5月的第三个星期,训练基本完成,准备空投或登陆的15.5万名士兵也已经转移到了海岸附近的营地,他们将从那里行军登船。盟军进行了非常全面的训练。士兵们练习了如何从登陆艇上跳下来,使用实弹进行操作,并使用其他武器进行了训练,每一项训练都在尽可能接近真实战场的情况下进行。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一些士兵们受了重伤,甚至死亡。例如,萨福克步兵团第1营在苏格兰西海岸接受王家海军、坦克和炸药等方面的训练。先遣排的下士亚瑟·布利泽德(Arthur Blizzard)也是其中一员,他负责用机枪扫射其他步兵,并在他们演练海上登陆时引爆炸药。有一次,一枚炸弹在其中一名士兵(王家工兵的下士)逃脱前被错误引爆。“下士的胳膊断了,躺在地上,”布利泽德说,“我一整天都躺在那里陪着他……这次训练告诉我们什么是战争。他只是和军官们一起观看训练进展。”后来,那位受伤的下士在医院里死去。
然而,此时兵团正位于一个“集合待命区”,也就是人们熟知的集结区,这个地区位于朴次茅斯附近的哈文特(Havant),他们将从朴次茅斯港前往法国,并将和近卫军一起在那里坚守岗位。布利泽德的一些同伴想逃跑,但他不感兴趣,并告诉他们不要犯傻。即使这次他们设法躲开了,他们最终还是会被送去法国。布利泽德认为,和同伴一起去法国总比和陌生人一起去要好。
在离哈文特不远的地方,舍伍德游骑兵团(Sherwood Rangers Yeomanry)也被限制待在位于新福里斯特区(New Forest)斯维(Sway)市的一个营地里。舍伍德游骑兵团是一个本土兵团,和美国国民警卫队(American National Guard)一样,也只是在和平时期接受过兼职训练。大多数成员都是农民和诺丁汉郡的本地人,他们曾在1939年9月被派往巴勒斯坦,并带着马匹前往海外。早在1940年,他们就参加了一场骑兵冲锋,拔出佩剑冲向阿拉伯起义者;随后,一场令人尴尬的惊慌逃跑导致指挥官命令他们把战马送回家。为了化解他们的伤痛和耻辱,英军开始将他们重新训练成炮手,但这些骄傲、彻头彻尾过时的骑兵将此视为一种极大的侮辱。他们曾在托布鲁克之围
和克里特岛服役,后来又接受了坦克作战训练。1942年8月下旬,他们在阿拉姆哈勒法战役
——这是隆美尔在埃及突破阿拉曼防线的最后一次尝试——中加入了装甲团,尽管事实证明他们有些鲁莽、粗野,但他们在阿拉曼战役中表现良好,于是一直留在第八集团军,直到1943年5月在突尼斯取得胜利。那时,他们已经变成了一支经验丰富、熟练且专业的部队,隶属于独立的第8装甲旅。此后,他们被送回英国,一直在为诺曼底登陆进行训练,并被指定与第50步兵师一起在黄金海滩(Gold Beach)登陆。黄金海滩是英军和加拿大军袭击的三个海滩中最西端的那一个。
从战争一开始,斯坦利·克里斯托夫森(Stanley Christopherson)少校便是这个兵团的成员之一。他现年32岁,指挥着第A中队。他聪明、游历广、富有魅力。克里斯托夫森很容易结交朋友,是一名有天赋的运动员,在社交方面也很圆滑。他也在危机中证明了自己是一个不错的人,他的勇气和冷静使他成了理想的军官人选。他还有一种适度的如钢铁般坚定的竞争精神,并且是兵团里一直努力提高自身素质的军官之一。在战争初期,克里斯托夫森和他的战友们可能像个外行;但此后他们刻苦训练,吸取教训,把自己磨炼成英国军队中装备最精良的兵团之一,这也正是他们成为先头部队的原因。
克里斯托夫森对他的部下进行了良好训练,他坚持要求每个士兵,不管他在什么岗位服役,都要精通枪炮和无线电操作。几年前,舍伍德游骑兵团采用的是一种主要基于骑马和板球的无线电编码;这种编码已不复存在了。克里斯托夫森说:“坦克战的成功依赖于准确和快速的火力,但在任何类型的战斗中,无论是部队、中队、旅还是团,都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具备良好的无线电通讯。”正如他指出的那样,这只能通过训练来实现。
5月20日星期六,舍伍德游骑兵团的所有军官被告知盟军将在6月5日登陆,并获得了计划的大纲,了解了各自的具体角色和目标,尽管仍然不知道登陆地点。盟军在一个沙盘模型上演示了攻击计划,他们给所有村庄和城镇编了代号。克里斯托夫森的一位部队指挥官约翰·贝塞尔-福克斯(John Bethell-Fox)对他说:“我跟你打赌,我们十有八九会在诺曼底登陆。我认得那个海岸线。”
沿着英格兰的南部海岸,士兵们现在正位于“集合待命区”,这个地区大致与他们要登陆的海滩对齐。在西边更远处的德文郡驻扎着美国第4步兵师,他们将在科唐坦半岛的东部基地,也就是代号为犹他(Utah)的海滩登陆。再往东,在多塞特郡(Dorset),驻扎着美国第29步兵师和第1步兵师,他们将在登陆前线冗长且可能是最棘手的海滩登陆,也就是代号为奥马哈的海滩。目前位于汉普郡的舍伍德游骑兵团将和第50步兵师一起在黄金海滩上岸;驻扎在英格兰海岸以东不远处的加拿大军将在更远的朱诺(Juno)海滩登陆;亚瑟·布利泽德和萨福克步兵团第1营(第3步兵师的一部分)将从肯特郡赶来,并在剑滩登陆。
在计划跟随美国第1步兵师(该师被称为“大红一师”
)登陆的士兵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亨利·“迪伊”·鲍尔斯(Henry “Dee” Bowles)和汤姆·鲍尔斯(Tom Bowles)。他们来自亚拉巴马州的拉塞尔维尔(Russellville),已是参加过突尼斯战役和西西里岛战役的老兵。难以置信的是,诺曼底是他们的第三次两栖登陆战役。这一路走来,他们都非常放松、遇事泰然。他们曾在北非和西西里岛的不同连队服役,不过,汤姆最近被调到第1步兵师第18步兵团第2营的总部连,在那里,他和双胞胎兄弟一起当电工。这意味着,一旦他们迁移到任何地方,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接通营总部和各个连的电话线。“是的,”汤姆说,“现在,我们在同一个连做同样的事情。”
实际上,兄弟俩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他们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在遭受经济大萧条的南方腹地长大。12岁时,他们失去了一个哥哥,而后失去了母亲;在他们参军后不久,他们的父亲于1940年去世。一个姐姐结婚了,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迪伊”·鲍尔斯说:“我知道有些人总是牵挂着回家和妻子、家人团聚,但我们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第18步兵团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知道,在战争结束之前,我们是回不去的。”
此时,他们被限定待在一个营地里,这个营地位于多切斯特(Dorchester)以东几英里的布罗德梅恩(Broadmayne)村庄的边上,但在最后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他们和几个朋友去了纽因酒馆,这是在邻近的西奈特(West Knighton)村新开的一家酒馆。汤姆是一名业余的摄影爱好者,当他们坐在外面,手里举着大酒杯时,他先给“迪伊”和他们的铁哥们多森(Dotson)、约翰·R.拉姆(John R.Lamm)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两兄弟摆姿势,拉姆替他们拍照。他们是一对英俊的双胞胎,不管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他们似乎对这个世界毫不操心。相反,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漫不经心甚至自信的神情。如果他们有烦恼,他们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往东15英里是布兰福德营,第116步兵团最终在那里完成了训练。第116步兵团隶属于第29步兵师,负责带领美国第一集团军与大红一师一起在奥马哈海滩登陆。然而,与第1步兵师不同的是,第29步兵师——和第116步兵团——是新加入战斗的,迄今为止,他们完全没有经过检验。不过,鲍勃·斯劳特(Bob Slaughter)中士还是非常自信的。他写道:“士兵们经过磨炼,干劲十足,随时准备出发。我们确信,凭借我们的训练和技能,大多数人都能在战争中幸存下来。”虽然斯劳特是一名中士,但他只有19岁,他于1941年2月3日(也就是他16岁生日那天)加入了美国国民警卫队。他的动机是出于经济原因,而非爱国主义。在1930年代,很多美国家庭都艰难度日。斯劳特的父亲是一名木材推销员,他在田纳西州的布里斯托丢掉了工作,举家搬到了弗吉尼亚州的罗亚诺克。最终,他加入了天际线木材公司(Skyline Timber Company),尽管职位较低,薪水也有所下降。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需要四个孩子帮忙养家。刚开始,斯特劳负责送报纸;后来,他在锯木厂找了份每天50美分的工作。
当他加入国民警卫队时,他的父母很不高兴,但年幼的鲍勃意志坚定,而且军队的酬劳不容小视,于是他们签字同意了,他便加入了D连,也就是第116步兵团第1营的重型武器部队。10个月后,美国参战。又过了10个月,第116步兵团和第29步兵师的余下部队一起驶往英国。此后,斯劳特和他的战友们先是在苏格兰,然后在英格兰的西南部为登陆进行训练。他们的健康状况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从1944年的年初开始,他们就频繁进行两栖攻击训练。但是,他们没有进行坦克或炮兵方面的训练,也没有学习如何在诺曼底的小块田地上发起进攻,这些田地上耸立着许多高大的树篱,尽管他们驻扎在德文郡,尽管那里有许多小块的田地和高大的树篱。
6月1日星期四,第116步兵团关闭了位于布兰福德的指挥部,突击部队转移到靠近海岸的临时营地。就在一个月前,艾森豪威尔、布拉德利将军和其他高级指挥官观看了士兵们进行的一次两栖攻击演习;随后,盟军最高统帅和其中的一些士兵进行了交谈,其中就有鲍勃·斯劳特中士。
“中士,”艾森豪威尔问道,“你和你的士兵准备好出发了吗?”
斯劳特厉声回答道:“是的,先生,我们准备好了!”
*
观看士兵演习并发表鼓舞士气的讲话的高级指挥官并非只有艾森豪威尔和布拉德利。从5月23日开始,蒙哥马利将军走遍了英国的大部分地区,对他的部队进行了最后一次视察,并于6月2日星期五上午在布鲁姆菲尔德旅馆(也就是第二十一集团军群的总部)完成了视察。
现在,轮到他的直属工作人员接受视察了,他们像小学生一样盘腿坐在绿色的防水帆布上,这里以前是一个草地网球场。他们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们的面前停着一辆吉普车,一组踏板连接到吉普车的后备厢,在这个临时讲台的后面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栗子树。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这是英国初夏的最好时节。
蒙蒂的车停在他们身后,在一名助手的陪同下,他走到前面,所有人(无论是将军还是上尉)都站起来。他示意他们重新坐下,然后爬上吉普车的后备厢。除了这次的最后视察外,蒙哥马利还花了很多时间走访英国,与即将在他手下作战的士兵们交谈。这引来了很多批评,因为人们认为蒙蒂应当把精力放在计划的细枝末节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到处闲晃。无论如何,军队指挥官应当出现在士兵们的面前,发表诚实的讲话,并向士兵们清楚地说明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在未来战斗中所扮演的角色,这是至关重要的;当然,这个举动在东南亚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在那里,英国将军比尔·斯利姆(Bill Slim)和新任盟军最高指挥官、海军上将路易斯·蒙巴顿勋爵都设法走访部队,结果士气明显上升。利-马洛里和拉姆齐有时会感到懊恼,因为蒙哥马利并非总是能够随叫随到;但事实上,在4月7日提出行动计划后,蒙哥马利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已基本完成。详细的计划不是由他负责制定,而且海军行动的复杂性意味着到了4月7日,盟军必须将地面部队的行动计划确定下来,之后不能进行重大修改。这表明,此后已经没蒙哥马利什么事了。所以,提高军队的士气和信心能够让他很好地打发时间。
此刻,蒙蒂简要介绍了战争中已经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对最后结局的设想。在倾听了他简洁明了的讲话后,卡罗尔·马瑟说道:“他的演讲很有技巧,清楚明了。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境况、要去的地方和扮演的角色。‘战争的迷雾’暂时散去了,未来事件的帷幕拉开了。”蒙哥马利总结了五个要点。第一,与盟友团结合作的重要性。第二,他们都要记住保持身心健康,相信事业的正义性。第三,他们都应当充满自信: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并且作好了准备。第四,他们应该对为之奋斗的事业充满热情。最后,他们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全面战斗中,特别是在登陆的最初阶段,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台下鸦雀无声。卡罗尔·马瑟细想着眼前任务的艰巨性,觉得时间好像暂时静止了。
蒙哥马利继续吟诵着战士诗人、蒙特罗斯侯爵詹姆斯·格雷厄姆(James Graham)的诗:“要是一个人既太畏惧命运,又或者感到希望太渺茫,那么他就不敢放胆一试,不敢接受成功或失败。”他抬头看着他们。“祝你们好运。祝你们在欧洲大陆获得成功。”
“然后,每个人都爆发出欢呼声,”马瑟写道,“我们知道我们将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