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登陆日:美军登陆
凌晨4点,“约吉”·简森上尉正在值班。此时,法国的海岸已经清晰可见,因为英国王家空军的重型轰炸机投下和引爆的炸弹照亮了海岸。这让他想起了1940年在法尔茅斯看到的情景,那晚,德军对距离海岸更远处的普利茅斯进行了轰炸。
在他的头顶上方,滑翔机正被牵引着飞向天空。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当第一缕曙光掠过海面时,他回头一看,整支登陆舰队出现在他的身后。“这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他写道,“成千上万艘战舰和运输船都沿着同一航线驶向欧洲大陆。”
在更往西的地方,“切特”·汉森上尉和美国陆军第一军的指挥官奥马尔·布拉德利将军站在奥古斯塔号的甲板上。在这艘如此庞大、装备精良、船壳有装甲保护的船上,汉森感到安心、舒适,以至于当他们穿过英吉利海峡时,他很难相信这个事实——终于要登陆了。巨浪似乎也不那么可怕,尽管这是因为他搭乘的是一艘48000吨重的战列舰,而不是平底登陆艇。突然,海岸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岸上有火光,高射炮的声音夹杂着航空发动机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月亮若隐若现,偶尔从云层后面短暂地露出脸来。他们正在接近奥马哈海滩。
就在凌晨5点前,汉森突然看到在船的左舷方向有一架着火的B-25轰炸机。它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飞得越来越低。在围绕奥古斯塔号倾斜飞行后,它完全变成一个鲜艳、愤怒的火球。两个士兵跳伞逃出,接着机头一降,这架被击中的轰炸机便坠入大海,火球迅速熄灭,永远消失了。汉森说:“现在,登陆行动突然间变成了现实,纸上的计划要成真了。”
在离奥古斯塔号不远的地方,约翰·瑞森上尉和第5游骑兵营正搭乘博杜安王子号驶向欧洲大陆。清晨5点,船员们接到命令各就各位。接着,高音喇叭传来了第二个通知:“全员到甲板上集合!全员到甲板上集合!美国游骑兵,准备登岸!”瑞森来到甲板上,点了点人数,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弹药带、手榴弹、三天的口粮、汤普森冲锋枪、点45口径的柯尔特手枪。然后,他检查了部下的装备。现在,他们登上了悬挂在博杜安王子号的吊艇柱上的攻击登陆艇,每艘登陆艇上都坐满了36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4名船员。天空渐渐变亮,前方海岸的形状隐约可见。
第507突击舰队的7艘攻击登陆艇在海面上盘旋,在士兵们都登艇后,它们开始向海岸进发,这些平底船以每小时5海里的速度破浪而行。在6月6日的清晨时分,海浪实际上要比24小时前更加汹涌,6~8英尺的海浪猛烈地冲向他们,海水像雨点一般洒向他们。没过多久,他们全都湿透了,大量海水进入了登陆艇,他们不得不用头盔把水舀出去。清晨5点50分,他们已经超过了许多巨大的战舰,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巨响。
“先生们,”指挥攻击登陆艇的海军军官说,“这是得克萨斯号战列舰开始对海岸进行轰炸。”现在,每一艘战舰都沿着登陆前线开火:9艘战列舰、23艘巡洋舰、104艘驱逐舰和71艘轻巡洋舰,火力猛烈,令人惊愕,驱逐舰距离海岸不到1000码,战列舰和巡洋舰在较远的地方。
就像瑞森和他的战友们一样,19岁的鲍勃·斯劳特中士和第116步兵团D连的士兵们也在海上,他们登上了英国的攻击登陆艇,这些登陆艇经由(大型)步兵登陆舰“帝国标枪号(SS Empire Javelin)”的吊艇柱缓缓放入水中。由于美国海军将大量兵力派遣到了太平洋战区,英国海军便成了海上登陆行动的主要力量。美国的贡献并非微不足道——200艘战舰和865艘登陆艇——但是,在总共1213艘战舰中,有892艘来自英国王家海军;在4126艘不同类型的登陆艇中,有3216艘是英国军舰,由英国船员驾驶。在奥马哈海滩,领导突击部队的大多是英国的船舰和船员,而不是美国的。
在等待这一拨的所有进攻部队作好准备期间,斯劳特和排里的其他成员搭乘攻击登陆艇,在海面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海浪持续涌向他们,短短几秒钟,他们就全身湿透了。引擎的轰鸣声、海风和海浪让他们很难听到彼此的声音——不是每一个人都很想说话。鲍勃·斯劳特浑身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盟军向他们分发了呕吐袋和茶苯海明晕船药。在把防毒斗篷罩在头上取暖后,斯劳特才晕船;不一会儿,他就脱下头盔,往里面吐起来。他把呕吐物倒出去,用已经在船舰底部晃荡的水把头盔冲洗干净。
盟军将所有登陆海滩分成几个区域,使用语音字母给它们取代号,并标上了不同的颜色。奥马哈海滩从西到东被分为四个主要的区域:C(Charlie)、D(Dog)、E(Easy)和F(Fox);D区又被分为D区绿段、D区白段和D区红段,E区和F区也作了红绿段之分。第29步兵师的第116步兵团和游骑兵营将在C区和E区绿段之间的海滩西侧登陆,第1步兵师的第16步兵团将在E区红段和F区绿段之间登陆。为了登陆,两个坦克营配备了DD(两栖行驶)谢尔曼坦克。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坦克,每辆满载时重达30多吨,用防水帆布制成围帐
,并配备了螺旋桨驱动装置,使它们能够在水中“游泳”。在训练阶段,它们的表现比想象的要好很多。然而,还没有人试过把它们扔进汹涌的巨浪里,就像此刻冲向海滩的那种巨浪。更重要的是,盟军计划在距离海滩6000码(也就是3.5英里)的地方启动坦克,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计划过于雄心勃勃、十分可笑。幸运的是,负责第743坦克营的美国海军中尉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作出了明智而正确的决定,也就是让登陆艇向前推进,把坦克直接带到第116步兵团的登陆区域。然而,指挥第741坦克营向E区红段和F区绿段进发的军官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凌晨5点40分,他命令DD谢尔曼坦克开进波涛汹涌的大海。不出所料,几艘坦克立即沉没。
现在,第165信号摄影连的下士、20岁的沃尔特·哈洛伦(Walter Halloran)也向E区红段进发了。除了配备有贝尔豪厄尔定焦单镜头的Eyemo电影摄影机(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装有10个胶卷的野战背包、用来将素材送回英国的供信号部队使用的橙色袋子外,他只配备了一把点45口径的柯尔特手枪。他还带了一些口粮和个人物品,背上背着一个筐子,里面装有两只在最后一刻才交给他的信鸽。他是两人团队的一员,另一名成员是剧照摄影师、一等兵韦斯·卡拉林(Wes Karalin)。哈洛伦隶属于第16步兵团,他想加入第一批突击部队,为数千万等待回国的美国士兵和子孙后代捕捉诺曼底登陆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然而,第165信号摄影连一般被分成若干个3人小组,但这组的第3名成员是一位吉普车司机,在最初的突击行动中并没有哈洛伦的位置。“所以,我们约定在苹果园见面,”哈洛伦说道,“我们改扮成彼此的样子,然后我说,‘如果我能活下去,那么过几天我们还会见面的’。”然而,他能否活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从绳网爬下,登上希金斯船,船在海浪中上下颠簸,让人难以忍受,这已经够糟糕的了。不管怎样,他还是上了船,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但从那以后他就严重晕船、十分难受。不过,他不再害怕了;他只想离开那艘该死的船。
*
DD谢尔曼坦克也将参与第4步兵师对科唐坦半岛东麓的犹他海滩发起的进攻。这项任务交给了第70坦克营的三个连,总共有54辆坦克参与行动,其中5辆是谢尔曼坦克推土机,这种坦克的前面装有推土铲。和诺曼底的其他海滩一样,犹他海滩又长又深,但涨潮地的四周都是沙丘。盟军计划让工兵用炸药炸开道路,然后用推土机清除道路上的沙子和碎片。
B连登上了4艘坦克登陆艇,每艘搭载4辆DD谢尔曼坦克。卡尔·兰博(Carl Rambo)中士是其中的一名坦克乘员。他来自美国的南方腹地,在田纳西州出生、长大。在被征召入伍时,他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建筑公司驾驶卡特彼勒推土机。在匹兹堡的征兵活动中,只有75人被选派到第70坦克营,每个人都是高中毕业,具有一门手艺,大多数人拥有操作重型设备的经验。对于坦克乘员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筛选过程,因为他们不仅需要知道如何操作大型车辆,还需要知道如何让它们保持工作状态。拥有机械方面的知识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在这一点上,美国领先于其他交战国家,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国是世界上汽车制造业最发达的国家。战争开始时,四分之一的美国人拥有某种类型的机动车辆;相比之下,在德国,这个数字仅为五十分之一。
兰博于1941年应征入伍。1942年11月,当英美军队在北非登陆时,他在北非服役。“在开往北非的船上,”兰博说,“我试图弄清楚怎样才能光荣地打赢这场战争,然后活下去。那次旅行我想了很多。”到目前为止,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两点,在突尼斯和西西里岛战役中活了下来。现在,他已经可以指挥自己的坦克了。第70坦克营已经成为一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装甲部队,并拥有像兰博这样的战士,而且已经实施了两次两栖登陆行动,这使得他们成了第4步兵师的理想支援部队,后者在战争中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不过,在4月28日的一次夜间两栖攻击行动中,第4步兵师尝到了战斗的滋味,当时他们遭到了德国S艇的攻击。两艘坦克登陆舰被击沉,另外两艘遭到重创,746人阵亡,200人受伤。这是一场灾难。
然而,第70坦克营却毫发未损,并顺利地完成了“老虎”演习。6月6日上午,兰博和他在B连的战友们感到相当自信。早上6点左右,当他们准备发动坦克时,276架B-26掠夺者轰炸机飞过来,对海滩进行了轰炸,它们顺着海滩的走向飞行,而不是像美国第8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那样沿着登陆海岸的其他地方,按照与海滩走向成90度角的方式飞行。虽然大量的炸弹落在海滩上和海滩周围,但它们没能摧毁厚厚的炮廓,而且由于盟军在投掷时有些延迟,以避免击中自己的部队,更多的炸弹落在了内陆,甚至超出了德军防御工事的外围。在奥马哈海滩,329架B-24轰炸机空投了炸药,然而,由于美国第8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没有接受过夜间作战训练,它们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顺着海滩的走向飞行。由于进攻的时间窗口非常短,它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常规的队形从前面而不是从旁边发起进攻。结果,防御工事的受损程度比预期要小得多。
此外,还有数量更少、规模更小的中型轰炸机在犹他海滩飞行,因此,它们有更多的飞行空间,进攻也非常有效。卡尔·兰博回忆说:“它们的确对海滩进行了饱和轰炸。德军向它们开火,一架飞机的油箱被击中,爆炸前,炸弹舱里喷出了火焰。”碎片在近一英里外的坦克登陆艇的周围落下。没过多久,更惨烈的事情发生了,A连有4辆坦克登陆艇,其中的一辆撞上了地雷。兰博和他的坦克登陆艇就在100码开外的地方,他看着几辆坦克像火柴盒一样被炸到50英尺的空中。坦克登陆艇断成两半,其中的一半漂浮在海面上。船上的一名士兵被抛到75码开外的地方,但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游回了残骸旁,却不料船体倾覆,他再次掉入水中。这一次,他被一辆攻击登陆艇救起,但坦克登陆艇上的其余乘员都不幸丧生。
刚过6点,第70坦克营的其他DD谢尔曼坦克下水了。只有驾驶员坐在里面,其他人都坐在顶部,坦克周围安装有防水帆布,尽管如此,他们仍然随时准备在最坏的情况下游过去。兰博的坦克“轻松自如”地滑行,不过只前行了1500码,而不是在奥马哈海滩时的6000码。不管怎样,得益于科唐坦半岛,这里的海水避开了最猛烈的西风,所以,尽管波涛汹涌,但还是没有诺曼底的北部海岸那么严重。兰博和他的坦克乘员以及第70坦克营的其他人正在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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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以俯瞰海滩的断崖上,据点里的守军怀着越来越大的恐惧和焦虑等待着。对卡尔·韦格纳和弗朗茨·戈克尔来说,这将是他们第一次体验行动的滋味;这两人的服役时间都不到九个月。他们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一种他们无法作好事先准备的尤其激烈的场面。海军炮的密集轰炸是极具毁灭性的:奥马哈海滩的轰炸大队可以运载183门90毫米口径或更大的火炮,还能运载大量的快射炮。相比之下,德军没有一门这种口径的火炮。
炮弹呼啸着飞向海滩和悬崖,62号抵抗力量据点前埋有地雷的木桩被炸成了碎片。“浓烟、灰尘和火焰滚滚而来,它们咆哮着、呼啸着,嘶嘶作响,把沿途的一切都摧毁了,”戈克尔写道,“我们孤弱、无助地坐在武器前,祈祷着能躲过这一劫。”炮弹在他们的周围落了下来,弹片、沙砾和石头在炮廓周围哗啦作响,碎片从瞭望孔飞进来。尽管如此,一同躲在地堡里的六个人(包括戈克尔)都没有受伤。在海滩的另一端,卡尔·韦格纳的炮台据点也没有一个人受伤。
在海面上,登陆艇越来越接近海滩。时间快到早上6点半了。鲍勃·斯劳特仍然觉得他的勇气在消散,他们都开始意识到这次行动并不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容易。与此同时,约翰·瑞森在岸边等待着,来回踱着步,他想知道游骑兵营对奥克角发起的攻击进展如何。在弗朗茨·戈克尔的对面,有一艘船舰正在靠近62号抵抗力量据点下方的E区红段,船上的沃尔特·哈洛伦正在思考,他并不在乎海滩上有什么,他只想离开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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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步兵师第8团第2营的领头登陆艇绕过奥克角,经过卡朗唐北部的海湾,来到科唐坦半岛的山脚下。在海军的炮轰后,它们于早上6点31分在犹他海滩登陆。天气非常糟糕:刮着风,云很低,还下着毛毛雨;不过,由于海水溅起了很多浪花,很难看出来当时在下雨。步兵和坦克本应在盟军安排的3号和4号出口之间登陆,这些出口位于法里维尔沙丘(Les-Dunes-de-Varreville)村的北部;但是,大风、强劲的洋流和极低的能见度导致它们实际上闯入了2号出口两侧的海滩,这个出口紧挨着5号抵抗力量据点,而5号抵抗力量据点距离海岸以南超过1英里。这个据点是由亚瑟·杨克(Arthur Jahnke)中尉指挥的第709步兵师第919掷弹兵团3连的一小撮士兵控制。杨克23岁,是一名东线的老兵,曾获得骑士十字勋章。他精明强干,但他手下的士兵就没有那么能干了。
德军沿着海滩铺设了障碍物和大量的铁丝网,并在据点和后面设置了雷区。此外,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德军还设置了几英里深的水淹区。在据点里,虽然地堡中有几个炮台和8辆歌利亚履带车,但它们遭到了美国第9航空队的掠夺者轰炸机和海军炮火的猛烈攻击。截至第一批部队上岸时,德军唯一的88毫米高速炮已经遭到严重损坏,一门75毫米的火炮和两门50毫米的大炮都被摧毁,所有机枪掩体、弹药掩体和歌利亚操控装置都遭到摧毁。杨克一直希望能得到几英里外的炮队的支援,这支炮队驻扎在圣马丹德瓦勒维尔(Saint-Martin-de-Varreville),使用的是122毫米口径的大炮。然而,他并不知道,几天前,这个炮队遭到轰炸,并被击溃。
第一个登陆的是第4步兵师的副师长小泰迪·罗斯福(Teddy Roosevelt Jr)准将。他的父亲是美国前总统。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曾担任菲律宾总督和海军助理部长,也是一位千万富翁。他56岁,有一个儿子昆汀·罗斯福(Quentin Roosevelt)上尉,昆汀即将在奥马哈海滩登陆。他曾有过非同寻常的事业生涯和人生经历,现在,他成为第一个在登陆日登陆诺曼底的盟军将军。他还将根据需要进行明确的指挥。很快,他意识到登陆错了海滩,随即决定留在原地,从那里发起进攻。“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进攻!”他对第8步兵团的指挥官们说道,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
在步兵上岸后,第一批坦克开始登陆。尽管杨克拥有的唯一一门88毫米口径的火炮发射了一炮,并击毁了一辆谢尔曼坦克,但随后它的炮管爆炸了,再也没能给攻击者制造任何麻烦。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第70坦克营的所有DD坦克都安全靠岸。在连长的谢尔曼坦克登陆海滩后,卡尔·兰博的坦克也登陆了。他们收起帆布围帐,朝沙丘和混凝土防波堤驶去,工兵们已经把一块块TNT炸药扛到了那里。兰博看着他们将炸药堆成金字塔的形状,然后引爆它们。当灰尘、浓烟和沙子都散去后,出现了一个大洞,一辆C连的谢尔曼坦克推土机向前冲去,清理出一条道路。突然,兰博发现了一名受伤的步兵,他立刻从炮塔上爬下来帮助这名步兵——这个做法有违他的原则:即照顾好自己的乘员,而不是为别人停下来。“他快死了,”兰博说,“而我又无能为力。我就不该从坦克里爬出来。”不过,鉴于这种情况,他没有遭到处罚。穿过沙丘的道路已经清除干净,他们轰隆轰隆地向前驶去,一路碾碎了一块块混凝土。之后,他们朝堤道驶去,穿过被水淹没的沼泽地,沿着2号出口朝圣玛丽迪蒙的方向驶去。到目前为止,犹他海滩的盟军士兵进展得还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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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正在奥马哈海滩登陆的士兵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个海滩有5个出口点,防御最严密的是大致位于两端的出口点——在进攻部队的地图上标为“D1”的维耶维尔吊桥和标为“E3”的科勒维尔吊桥。直接面对进攻部队的另外两个主要吊桥(“D3”和“E1”)的防御也很完备,但没有那么严密,而且这两座吊桥之间没有固定的防御工事。盟军的目标是登陆海滩并迅速击溃敌人,然而,驻守在关键据点的德军虽然经历了上午的轰炸,但几乎所有人都死里逃生,不过人数并不多。只有10个抵抗力量据点直接俯视着海滩,在更远的内陆,也就是在科勒维尔和滨海圣洛朗(Saint-Laurent-sur-Mer)的村庄,也有其他的抵抗力量据点。滨海圣洛朗位于科勒维尔和维耶维尔之间。每个据点都有30~50人把守。弗朗茨·戈克尔驻守的62号抵抗力量据点是最强大的,但即便如此,第716步兵师的第726掷弹兵团也只有27人,再加上第352步兵师的4个人。第1营的中央指挥部位于63号抵抗力量据点内,在科勒维尔的东面。这意味着,外围总共只有大约350人。德军沿着海滩将这些据点设计成相互支持的构造,一旦其中的一个被击溃,那么整个防御系统就会迅速瓦解。更重要的是,虽然地堡和炮廓经受住了扔向它们的所有炸弹,但它们实际上是用劣质材料仓促建成的。
大多数士兵(包括弗朗茨·戈克尔和卡尔·韦格纳)都是新兵。韦格纳担心,要是敌人向他逼近,他可能会僵住。那些在悬崖上直面在奥马哈海滩登陆的美军的士兵,经常被描绘成骁勇善战的老兵、国防军的狂热精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吓得魂飞魄灭,觉得自己待在哪儿都行,只要不是在海岸上俯瞰着庞大的登陆军队就行了,这些军队让海面变得黑压压的。不管怎样,他们拥有大约85挺机枪,每挺机枪的射速为每分1400发,或每秒23发。他们从悬崖上的据点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登陆艇放下坡道,美军开始蜂拥而出,从那一刻起,那些德国士兵——只要他们没有僵住——几乎不可能错过向敌人开火的机会。他们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但在此时,他们的行动与精英、训练有素、狂热的纳粹无关,只与极度恐惧和生存本能有关。
当第116步兵团向维耶维尔吊桥(D1)附近的D区绿段方向行进时,情况变得非常糟糕。A连的两艘攻击登陆艇被摧毁,船上人员全部遇难;其中一个被迫击炮直接击中4次。船上共60人(占A连人数的三分之一),一眨眼全都消失了。其余的4艘登陆艇搭载着另外两个突击排,它们在浓烟、海浪和雨中登陆。清晨6点31分,A连的攻击登陆艇和希金斯人车登陆艇放下了第一个坡道。
“开火,韦格纳,开火!”上等兵朗在地堡里喊道。在目睹所有美军从登陆艇涌出、冲进海里后,韦格纳惊呆了,他对德军看起来是如此势单力薄感到震惊。突然,朗用枪托敲了一下韦格纳的头盔。响亮的敲击声立刻让韦格纳回过神来,他把MG42机枪的枪托紧紧地抵在肩膀上,闭上一只眼,手指扣动了扳机。机枪立刻开火,在400码左右的地方射出数百发子弹,将他和登陆部队阻隔开来。他看到一些盟军士兵倒下,沙滩上到处都是子弹留下的弹痕,还看到其他人在寻找掩护。他说:“现在不是考虑对错的时候,我们要考虑的只有如何活下去。”刹那间,第116步兵团的A连又有91人被击倒。只有20人穿过了350码长的海滩,到达了防波堤。
在62号抵抗力量据点,弗朗茨·戈克尔也在考虑如何活下去。当第一拨登陆部队在他面前登陆时,他开火了。登陆的是第16步兵团E连的两个突击排,他们原来计划在更西边的E区绿段登陆。来自I连的其他突击部队在更远的东侧登陆,大概距离福克斯绿区的边缘2000码。在登陆部队第一次试探性地发起攻击时,戈克尔扣动了扳机。虽然MG42机枪有缺点,但毫无疑问,它可以非常迅速地向目标射出大量的子弹——此刻,子弹正在猛烈袭击那些试图离开海滩的年轻士兵。他试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例如,许多人成了盟军轰炸行动的受害者,死在了家里,他们无力反击。他写道:“在这里,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对手,不过,与许多手无寸铁的平民不同,我们能够自卫,我们想要活下去。”
沃尔特·哈洛伦挣扎着上岸,手里还抓着相机和野战背包。他个子不高。在从坡道上跳下后,他跳进了很深的水里,但他设法把头露出水面,挣扎着向岸上走去。他就这样走着。周围的人都在尖叫、哭喊,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他说:“如果你停下来帮助另一个人,那么就会有两个人受伤,而不是一个人。因为一旦你停下来,你就会被击中。”尽管如此,在距离海滩还有一半路程时,他弓身躲在一个海滩障碍物的后面,然后趴在地上,调整好相机,开始拍摄。他在那一刻拍摄的一些镜头,仍然是迄今为止第一批部队穿越E区红段的唯一现场录像,这些士兵向前推进,一些人被击倒。“有5名士兵上岸了,”他说,“最左边的那个被击毙了,然后倒下。我趴在地上——这是低角度拍摄。”
在奥马哈海滩登陆的前15分钟简直是一场大屠杀,尽管主要发生在维耶维尔和科勒维尔。盟军的一些士兵由于背着太重的装备,掉到海里太远的地方而被淹死;其他士兵则在海面和海滩上被机枪、迫击炮和步枪击中。灾难也在更远的海上蔓延。盟军为支援第1步兵师启动了谢尔曼坦克,在第741坦克营的31辆坦克中,只有两辆成功上岸,其他坦克和里面的大多数乘员都沉入了大海,这表明在距离海滩这么远的地方启动坦克是多么可怕、多么可悲的愚蠢决定。一些坦克前行了3000码,似乎所有坦克的目标都是科勒维尔教堂的尖顶。不幸的是,巨浪和洋流都在向东移动,使它们偏离了航线。为了与教堂的方向保持一致,它们一直按照某个角度逆水而行。海浪猛烈拍打着它们的两侧和保护层。最后,它们都沉入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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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点45分,布拉德利将军和“切特”·汉森上尉一起进入奥古斯塔号的指挥室。奥古斯塔号距离海岸大约1英里远。他们希望游骑兵营已经在奥克角上岸了。他们可以看到火箭炮的轰击笼罩着奥马哈海滩。从他们注视的地方来看,他们见到的景象完全是片面的。
布拉德利的参谋长比尔·基恩(Bill Kean)少校低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反击。这难道是另一个安齐奥?”1944年1月,他们在意大利的安齐奥登陆,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基本没有遭遇对手的反击。
布拉德利笑了笑,“这是不可能的”。
对于游骑兵营的进展,约翰·瑞森上尉也存有同样的疑问。从大约清晨6点15分开始,他就和部下在海岸附近绕圈航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小心翼翼,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在1137攻击登陆艇上,游骑兵营的总部连有一个SCR-300无线电接收设备,他们试图在枪炮和战斗的喧闹声中聆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进攻时辰后,”瑞森说,“广播里突然充斥着各种消息,所以,我们都在仔细聆听。”他们希望听到的是鲁德尔上校的部队A发出的讯号,告诉他们游骑兵营已经成功爬上了奥克角,并摧毁了那里的炮台。在瑞森搭乘的攻击登陆舰上,他们设法从部队A那里获得一些关于“C区”的消息,但获得的也只有这些。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7点过去了。7点10分,他们决定采用计划B:游骑兵营的其他成员直接在奥马哈海滩的D区绿段登陆。
事实上,游骑兵营的部队A在执行任务时发生了延误。就在离目的地不到2英里的地方,英国的导航艇错误地改变了方向,开始向佩斯角峰驶去。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尽管汹涌的海浪、喷溅的大量海水、低低的云层和海军炮火产生的浓烟无疑会影响判断。虽然鲁德尔上校不是海军引导员,但他仔细研究了目标的每一个细节。突然间,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设法让部队回到正轨。然而,这导致他们延迟了半个小时。因此,游骑兵营的第一艘登陆艇在早上7点——他们本来应该在这个时间完成任务——后才登陆。
接连不断的登陆部队正在抵达奥马哈海滩。然而,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和灰尘,云层很低,薄雾飘荡,这意味着从海面上几乎完全看不到海滩,登陆艇上的舵手们越来越慌乱,便选择在可以靠岸的地方登陆。对突击部队来说,这实际上是一种优势:因为能见度低是一把双刃剑。在西侧的维耶维尔,B连、D连、C连跟在大批倒下的A连士兵的后面行动,但也有一些士兵在更东边的地方登陆,因为洋流和大风导致他们偏离了航线,不过,德军在那些地方的防御力量并不强大。例如,B连的第一艘船意外地在岩石附近靠岸,这为他们的射击提供了一些掩护。虽然一些士兵落入过深的水里,但在奥德尔·帕吉特(Odell Padgett)上士和利奥·平格诺(Leo Pingenot)中尉的劝诱和激励下,他们还是成功地涉水上岸,冲向防波堤。“他们穿过海滩,”事后报告写道,“1人被击毙,3人受伤。”
C连也偏离了航线,在东侧约1000码的D区白段登陆。大部分士兵在早上7点10分登陆,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10分钟。德军的据点并非位于他们的正上方,而且悬崖上的一些灌木丛和植物着了火,形成了一个有用的烟幕。刚开始的时候,第一艘突击艇过早放下坡道,但舵手们收起坡道,继续向前推进。事后行动报告写道:“士兵们安全抵达岸边。”第二艘突击艇在浅水里着陆,士兵们蜂拥而出,飞快地冲向防波堤。报告写道:“在这次冲锋中没有人受伤,尽管他们使用的是小型武器。”第四艘突击艇在齐腰深的海水中登陆。“虽然向士兵们配发的是小型武器,但在从突击艇冲向防波堤的过程中,没有人员伤亡。”紧随其后的是第五艘突击艇,他们在非常浅的水域着陆。由于潮水涨得很快,此刻距离防波堤已经不到100码了。“在冲向防波堤的过程中,只有1人伤亡。”和B连一样,这些士兵——几乎整个C连——全副武装,配备有无线电设备和突击工兵,他们在4英尺高的防波堤的掩护下,准备继续向前推进。
卡尔·韦格纳在71号抵抗力量据点的地堡里继续朝盟军开火。这个据点俯瞰着D区绿段的维耶维尔吊桥。在使用MG42机枪时,严格禁止连续打出超过250发子弹或者连续射击11秒,这些做法都是不可取的。因为每颗子弹都是由在弹壳内爆炸的炸药推送出去的,爆炸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热量。每秒钟有23次后膛爆炸,而枪管使用薄钢制成,依靠的是空气冷却,而非气体冷却。只需一瞬间的工夫,MG42便会红热化,然后白热化。即便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MG42机枪的准确度也不高——根据这样的射击速度来看,这一点也不足为奇。随后,枪管很快便开始融化,需要更换。在实践中遵守射击纪律是非常重要的,卡尔·韦格纳试图像训练中那样进行短时间的猛烈射击,但是,随着数百名美军向他逼近,海面上挤满了敌人的船舰,他的射击时间越来越长,枪管的冷却时间越来越短。此外,射击的准确性越来越差,中断和堵塞的情况也越来越频繁。韦格纳说:“当我第1000次扣压扳机时,我停下来,好好看了看海滩。”到处都是美军,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登陆艇靠泊在岸边。其中一艘似乎撞上了地雷,船上的人和舰艇的碎片都被抛到了空中。然而,海军的火炮也在向他们回击,韦格纳和战友们不得不寻找掩护。一枚炮弹击中了他们的瞭望孔,一大块混凝土砸到了上等兵朗的脸上。由于炮管堵塞,需要更换枪管,加上韦格纳和战友们需要蹲下身子躲避盟军的海军火炮,因此,他们射击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美国突击部队穿过滩头的机会也越来越大。
德军的三个据点俯瞰着D区绿段,不管卡尔·韦格纳的枪管有多热,这个杀戮战场仍然是一个非常危险、非常可怕的地方。在攻击登陆艇上,鲍勃·斯劳特中士不仅感到非常不舒服,而且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越来越担心。他和战友们事先被告知,估计他们不会遭到太大的反击,但他们并不清楚这种想法从何而来;第116步兵团的指挥官查尔斯·卡纳姆(Charles Canham)上校向3个营传阅了一份备忘录,明确警告大家不要低估敌人,并下令在开航前向全体部队宣读这份备忘录。斯劳特说:“我们希望,在我们登陆的时候,A连和B连已经夺取了海滩。”当他们接近海岸时,大炮和迫击炮弹在他们周围的水中爆炸。“我突然变得非常担心,我不知道德国佬会对我们做什么。”
早上7点10分,他的攻击登陆艇在海岸以东大约300码的地方着陆,不过,这里仍在维耶维尔据点的视野之内。坡道还没有完全放下来,第一个士兵就跳下了登陆艇。攻击登陆艇继续向前推进,他被压死了。轮到斯劳特时,登陆艇还在上下晃动,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判断出跳进水里的正确时机,因为他知道水太深了。他身高6英尺5英寸,这在当时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当他在海浪中向前游时,他能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抓住了他。子弹和海水似乎都是同样厉害的杀手。斯劳特写道:“我听到了士兵们的尖叫声,一些人因为子弹划破了他们的皮肉叫喊起来,一些人因为不会游泳,被凶猛的浪潮拖下水而尖叫不已。这些叫声真让人斗志全无。”当列兵欧内斯特·麦克坎里斯(Ernest McCanless)费力地抱着一个弹药箱出现在他身边时,他还在水里。
“斯劳特,我们能撑过去吗?”在大炮和迫击炮的轰鸣声、士兵的尖叫声和小型武器的咔嗒咔嗒声中,麦克坎里斯大声喊道。
斯劳特无法回答;他认为他们一定会被杀死,当一具脸庞已经变紫的尸体漂过来时,他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挣扎着继续向前游,游到一根木桩那里,却发现木桩的顶端系着一枚泰勒地雷。他竭力想弄明白情况怎么样了,于是环顾四周,看看所有的高级士官和军官都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出来带领他们。他虽然是一名中士,但他只有19岁。此刻,他看到一名美国兵站起来行动,但被击倒了。那个受伤的士兵躺在海滩上,鲜血喷涌到沙子里,大声地尖叫着。一名医务人员赶忙向他跑去,但也被击中了。几分钟后,两人都死了。
斯劳特知道他必须穿过海滩。他无法掉头回去,也无法待在原地。于是,他鼓足全部的勇气,向筋疲力尽的队伍大喊,敦促他们行动起来。他把刺刀插进加兰德步枪的枪托处,站起身,跑了起来,尽管他没有穿防弹衣,但他背着装备,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踩到一个小小的海潮水坑,绊了一下,不小心放了一枪。在恢复平衡后,他快步向前跑,终于跑到了相对安全的防波堤。然后,他试图开枪,但枪卡住了。他脱下突击背心,把它铺在沙滩上,这样他就可以放下武器进行清理。这时,他发现背包上有几个弹孔。他的心中再次涌起一阵恐惧,他感到膝盖发软,双手开始颤抖。他一边深呼吸,一边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早上7点45分,约翰·瑞森上尉和第5游骑兵营的突击艇正在靠近海岸。喧闹声震耳欲聋。在攻击登陆艇上,瑞森站在舵手和英国船员的旁边,注视着前方的情况。在他们的右前方,一艘机械化登陆艇或坦克登陆艇——他不确定是哪一种——被炮弹击中,并燃烧起来。他写道:“那场面简直是人间地狱,悬崖的表面起了火,冒出浓烟,燃烧着的船舰和设备也引发了大火,大炮爆炸产生了黑色烟雾,到处都是灰尘和飞来飞去的碎片。”他们正在接近海岸,舵手驾驶登陆艇绕过障碍物。突然,眼看着他们就要冲向一根绑有地雷的木桩了,但在紧要关头,一个大浪把他们推离了航道。片刻之后,攻击登陆艇停了下来,坡道也放了下来,瑞森跳了下去,幸运的是,他跳进了及靴深的水里。
“总部连的士兵!这边!”他喊道,然后向前冲去,冲向现在距离他大约只有50码的防波堤。他意识到周围传来很多小型武器的砰砰声、咻咻声、嘶嘶声,它们大部分是从右边传来的。幸运的是,他们也在更东侧的地方登陆了,大概是第116步兵团的C连在D区白段登陆的同一段海滩,因为曾有人警告他们,进入D区白段无异于陷入自杀的境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鲜血——此刻,沙滩上和小小的潮汐坑里都是鲜血——炮弹声震耳欲聋。这种情景对感官造成了巨大冲击,让人难以忍受。在瑞森身后的是总部连的通讯员,他的腿部中了弹,大叫了一声,但他继续前进。现在,他们距离防波堤只有20码远了,士兵们蜂拥着前进。他蹲下身子,回头瞥了一眼,看见他的部下还在向他跑来。他看到92号步兵登陆艇着陆,坡道放了下来,士兵们涌了出来——突然,一枚炮弹击中了登陆艇。一定是碎片击中了那个拿着火焰喷射器的士兵,因为整个船舷都燃烧起来。另一枚炮弹击中了他的攻击登陆艇,炸死了上面的英国船员,不过,这发生在他的所有士兵都离开舰艇之后。他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人齐了,总共33人,尽管有一人受伤。
在离D区绿段更近的地方,鲍勃·斯劳特中士正鼓足勇气,带领他那支精疲力竭的中队越过防波堤,来到悬崖脚下。他可能非常害怕,也可能认为这种状况没有希望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到了早上8点,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实际上,局势已经开始逆转。尽管第一拨登陆部队遭到了猛烈攻击和残杀,但是,在奥马哈海滩获胜的是美军,而不是德国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