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工智能传播中的社会伦理

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可能会重塑媒体行业的规则和生产流程。“人工智能+媒体”将会进一步降低传播门槛，扩大传播主体。传统意义上的传播仅限于人类社会，是一种独属于人的特殊活动，但当人工智能嵌入传播活动中时，传播主体的范围就扩大了——传播主体不限于人，还包括了非生命体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在接收信息的同时，也向外界发送信息，使人类社会的信息交往活动变得更加复杂。除此之外，人工智能也可能成为媒介来传递信息，起到连接的作用。无论如何，在传媒领域，人机融合势在必行，人与机器的深度合作才是未来发展的重点。

（一）作为世界一部分的人工智能

关于人机共生的模式主要包括四大类：互利共生、偏利共生、偏害共生、吞噬取代。第一，互利共生就是人与机器找到共生平衡点，找到实现价值和利益的最优解；第二，偏利共生模式就是人工智能机器人作为辅助角色，帮助人类完成工作，并不会产生自主意识和学习思考能力；第三，偏害共生模式是指人工智能通过不断的变革重塑，使得机器性能全面超越人类，最终在某些领域代替人类而存在；第四，吞噬取代是指人工智能在发展过程中逐步失控，导致人工智能与人类处于分裂状态，甚至危害社会的稳定与和平。

无论何种模式，人与人工智能都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没有哪一方可以单独存在。这种共生关系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有机体共存的状态，也是未来强人工智能时代人机关系的一种最恰当的隐喻” 。所以，为了保证人机的健康发展，人类将给予智能机器人一定的权利，而机器人也应该遵守相应的准则。

1.人工智能的透明性原则

对人类而言，治理人工智能的最大难题在于其技术本身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传统的计算机程序，“基于复杂神经网络进化策略而不是传统层级逻辑实现的方法意味着人工智能更多是进化而不是被设计出来的” 。因此，在人工智能的开发和测试过程中要保持决策的透明度，以利于相关部门的检查和监督。在人工智能透明化的运行体系建设中，首先，对于使用者而言，基于透明性原则可以建立较完善的信任机制；其次，对于人工智能认证方来说，基于透明性原则能够更有针对性地对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检查；再次，在人工智能出现事故时，透明性原则可以为公安、律师等的调查取证提供支持。因此，透明性原则对于不同用户群体的不同层面需求发挥着不同的作用，人类应该为人工智能制定可测量的透明性原则，进而满足人类的不同需要。

2.人工智能的益处全人类共享原则

到目前为止，技术的控制权仍然掌握在开发者手中，谁先设计它，谁就拥有了主动权。科技的创新给设计者带来了红利，除了凭借技术专利积累巨额财富，一项新技术的创造者还拥有对产品分配的完全控制权。这意味着人工智能技术很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设计者控制，为其背后的资本牟取利益。人工智能对未来社会的影响可能会超出人们的预料，然而人工智能带来的后果却是由全人类共同承担，所以人工智能的益处理应为全人类所共享。

世界的发展仍处于不平等的进程中，在人工智能技术的研究和应用领域，发达国家无论是在技术层面还是在基金支持层面，都远比发展中国家占有优势。如果要让人工智能这项新技术同时惠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必须携手前进。

3.禁止人工智能装备竞赛原则

人工智能应该成为帮助人类社会更好发展的存在，而不应该成为与人类争夺、比拼的存在。人工智能在军事以外的领域的发展，可能会从侧面推动该行业的进步，但是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运用会加快人工智能化武器的发展步伐，可能会导致军备竞赛的惨剧。

人工智能对于国家安全的保障具有重要的价值，但是人工智能若不加以管制地运用于军事领域而成为战争工具，就将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产生威胁并加剧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当下的研究表明：人工智能技术确实存在未知的风险，盲目地比拼、盲目地追风很可能导致在研究过程中产生难以弥补的损失，因此要营造良好的研究氛围，坚持禁止人工智能装备竞赛原则。

（二）作为人与世界的“媒介”的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最常见的应用就是代替人类去完成一些工作，这些工作可能是简单的工作，比如日常事务，也可能是一些人类无法完成的工作，比如去火星或者深海探测。人类由于自身的生理限制，不可能到达一切地方，并且人的心理抗压能力也无法和机器相比——机器更加冷静与理智。因此，人工智能就逐渐成为人与世界、人与大自然的媒介，人类通过人工智能技术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而具有一定被动性的机器人也只有通过人类设定的程序才能完成相应的工作，达到相应的目的。

人与作为媒介的人工智能之间会因为“使用”这种行为而发生交互，“使用”一旦停止，人机将再次分离。 人工智能为了更加精准地传递信息，必须懂得人类社会的一些通用准则，以此保证传播的有效性。另外，当人工智能作为受众时，也只有掌握了人类社会共通的意义和价值标准，才能更好地接收信息。

1.尊重多元价值观

21世纪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国与国之间的合作成为常态，促进不同国家、地区之间的相互认同与相互理解是解决世界性难题的关键。同时，相互包容和相互理解也是人工智能全球化合作的重要条件。人工智能要具有国际化的视野，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不干涉他国内政；也要用全球化的眼光科学合理地认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增强民族认同感，尊重人的价值。只有这样人工智能才能获得从多元价值观中自我选择的能力。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促进全人类的共同发展，实现技术红利为全人类共享，将“人”置于主体地位。因此，人工智能的发展也必须在全球化语境下达成尊重、理解、包容、沟通的价值共识，为推动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贡献力量。

2.尊重文化多样性与多样化

文化是由人类长期创造形成的产物，是人类社会与历史的积淀，贯穿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文化是人类历史的见证，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所有物质表象与精神内在的整体，文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今，文化软实力是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因其多样性而成为文化，也因其多元性而发生交融和冲突。由于地理和历史双重因素的作用，文化多种多样，各不相同，文化差异反映了各个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但文化并没有优劣之分，每一种文化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文化只有通过平等交流、相互融合，才能够创造出更加灿烂的属于全人类的文明。坚持文化平等，就要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以更加开放、平等的心态进行文化交流，增强文化自信，促进文化发展。

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中，其程序设计一定要遵守平等的原则，尊重文化多样性。历史已经证明，文明优越论、大国沙文主义、文化帝国主义等思想只会带来更大的冲突和矛盾，容易激起负面的民族主义情绪。人工智能作为社会的一部分，也应遵守平等原则。另外，人工智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和应用是不平衡的，这会造成人工智能在输出文化方面也是不平衡的。相比之下，发达国家的技术更加先进，利用人工智能向外输出本国文化的机会和频率更多，所以在进行文化交流时一定要坚持信仰平等、种族平等、民族平等、文化平等的原则，保护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文化。

（三）作为人的身体的人工智能

正如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即人的延伸”，人工智能也可视为人体的延伸。人工智能可以释放出人体巨大的效能，同时能够给人更加丰富和独特的体验。

1.尊重人的尊严和权利

始终把人置于核心位置，尊重人的尊严，维护人的正当权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人文主义精神的本质内涵。充分尊重人的尊严，要把平等作为一项重要的价值标准。尊重的前提是平等，即人人都是世界的主人，给每个人尊严不仅是社会文明的标志，更是时代进步的要求。当人工智能充分融入人类社会时也应是如此。人和人工智能是平等的，人不能压榨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也必须遵守人类社会的准则，保障社会的稳定和安全。尊重和保障人的基本自由和权利，才能保证社会的稳定发展，才能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想要被社会所接纳，就需要尊重人的价值，尊重人的权利，帮助人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保障公民的自由和权利是维护国家和平、统一与发展的基石。

充分尊重人的尊严和价值，要形成一种人与人相互尊重的和谐局面，以及人与机器相互尊重的和谐局面。人与人之间甚至人与机器之间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想要人工智能尊重人的尊严和权利，那么人类也要尊重人工智能的尊严与权利。

2.尊重和维护人的天性

自动化生产流程、手机的碎片化使用等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不仅对人的身体健康产生极大影响，也让人变得更加懒惰。当出现问题时，人们不再独立思考，而是通过网络获取答案，这将极大地影响当代人独立思考的能力。而当人工智能代替人类完成大多数任务时，这种现象将会加剧。人工智能系统的算法推荐为了提高用户黏性、满足用户需求，会长期给用户推送同质化的内容产品，让用户囚困于信息茧房之中，沦为单向度的人。另外，网络中充斥着大量的低俗化、空心化内容，这些内容不仅缺乏营养，也不能给用户带来任何助益。因此，在人工智能的开发和运用中，要警惕技术应用所导致的人的异化，不要让技术扼杀了人的天性，而要使其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四）从模仿到共建：人机融合

人机融合是人工智能发展较高层级的目标和追求，侧重的是人和机器的完美配合，在人脑和机器中枢系统之间建立较强的关联。但需要明确的是，人机融合和人工智能有所不同，人机融合是将人与机器有效地结合起来。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类具有情感，无法时时刻刻保持理智，机器相对而言更加理性，人机融合就是要将人类智慧和机器智能相结合，达到“1+1＞2”的效果，这才是人工智能发展的最佳方向。

1.坚持人的自主性原则，采用人为尺度的方法

所谓自主性，指的是主体在对客体有一定认识的基础上，使用某种手段和方法，对客体自发地加以调节、引导和改造，使客体朝着主体所希望的目标或方向自主发展的能力。 自主性是人类所拥有的一项重要品格。人类具有自主意识，能够自主思考，人类社会的很多文明和创造都是在人类好奇心的不断促进下产生的。人类发现世界、探索世界并创造出独属于人类社会的文明，人类的生产生活是带有目的性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的行为和态度。所以，保持人的自主性，不过分依赖人工智能，是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前提。如果人没有了自主性，那又该如何谈论人类文明呢？

技术是与人类相伴而生的社会实践活动，它具有自然和社会的双重属性，由此也决定了技术的发展具有自主和可控的二重性。 自主性能够帮助人类正确地认识自己、认识社会、认识技术，发挥人类的最大潜力，促使技术向善。正是因为人类有了自主创新的意识，人工智能才得以出现和发展。

2.坚持人类中心主义、人工智能辅助性原则

人类中心主义者曾提出人类主体的说法，在人类和自然之间关系的处理和认知中，人类和自然就是主体与客体的存在。所以，对价值的评判和尺度的把握，也必然是以人类的价值追求和意义界定为依据，即关注人的意义、人的目的，任何生产活动和发展都要以人类的根本利益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

坚持人类中心主义并不代表我们可以肆意破坏自然，奴役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发展会带来一定的风险与挑战，尤其是具有一定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它们会对人类的主体性、社会地位、工作岗位等造成冲击。针对这种情况，抱有乐观态度的群体认为，具有自主意识，尤其发展到强人工智能阶段的人工智能技术可以成为社会发展与进步的推动力。悲观论者则认为，这样只会打开潘多拉魔盒，人类的命运随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人类还无法准确地预料到人工智能未来的发展，所以从现在开始，要保证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控制权，以避免悲剧的发生。

3.坚持人机友好、互补互助、协调发展原则

人机协同将成为未来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即机器和人类各司其职，互相协作，最大限度地发挥彼此的效能。 这就要求人类必须从心理上真正接受人工智能，这样才能够平等地对待人工智能，而不是将人工智能作为工具肆意地压榨。当人工智能发展到具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只有营造平等和谐的关系，才能够让其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减少对人的主体地位的威胁。只有人类摆正自己的位置，放平心态，以开放包容的态度去拥抱人工智能技术，人与人工智能才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换言之，人工智能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发展的不同阶段，它能够完成的社会工作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些不同的工作就决定了人工智能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角色都必须坚持人机协同的合作模式，二者相互作用，相互促进。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人类能够完成艰巨的工作；人工智能解放了人类的双手，使人类可以更好地投入复杂的工作。人机融合不能仅仅停留在人与机器共同完成任务上，更重要的是两者要实现情感上的融合，但人类社会想要从情感上真正地认同人工智能的存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困难需要克服。在此之前，人工智能必须努力地、积极地融入人类社会，给予人类帮助，尊重人的价值，与人类和睦相处，为社会发展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