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办新式学校
1919年8月,董必武离开上海回到武汉,与张国恩住在武昌巡道岭湖北省教育会内。
在上海时,董必武和张国恩、李汉俊、詹大悲商议如何发动群众的问题,“一致认为目前能够做的是办报纸和办学校两件事”
。他们最初属意办报纸,以为办报纸要容易些,在社会上的影响也大些,便初步商定办一份《江汉日报》,拟定了办报章程、宗旨、组织办法及募捐章程。董必武从孙中山给他的100元路费中拿出40元,印制了股票、章程、宣言。当时,董必武认识的一位孝感人表示愿意出资。于是,他们商定,董必武、张国恩回武汉着手筹备报社,詹大悲前往闽粤边革命军中募股。但是,答应出资办报的孝感人缩手不干了,詹大悲的募股稍有头绪却因政局变化而成画饼,无有经费,办报计划遂告搁浅。
于是,董必武和张国恩便转而筹办学校。碰巧,董必武遇见了同住省教育会的文普通中学堂同学江文波,国立武昌高等师范毕业的黄安同乡倪季端,与董必武、张国恩同赴日本留学的刘鼎三、李缄三、刘质如。老同学相遇,格外亲热,大家议论起时局和个人的经历、打算等。董必武谈了创办学校的设想,当时除刘鼎三在省教育厅任视学外,其余人均无职业,故都极赞成董必武的主意,表示愿意与董必武、张国恩一起进行筹办。
经过进一步商议,大家认为办一所私立中学比较合适。这是因为办私立大学和专业中学,在资金、设备和师资方面要求比较高,难度较大。而办中学则相对容易,一是当时从高中级学校毕业的许多人找不到职业,师资容易解决;二是武汉的私立中学不多,招生也比较容易。于是,董必武和张国恩决定:“从办中学开始,然后徐图扩充。”
他们立即行动起来,逐步解决办学的一些具体问题。
关于校址、校舍问题。他们选择了湖北省教育会西北涵三宫南面的一所房子。这里过去曾办过学校,内有三间教室、一大间办公室和一个露天操场,还有可供学生食宿用的两排房间和一些剩存的椅子。房子虽然简陋,但只要修葺添置一下,应付前两年不成问题。
关于开办费和基金问题。当时没有别的途径搞到钱,他们商议开办费由创办人筹集解决。办学基金仅为着立案时查核之用,决定由董必武、张国恩找熟人担保。正巧董必武在文普通中学堂的一位同学雷大同从广州大元帅府回家,路过武昌闻知董必武筹办中学,主动表示愿作创办人,拿出120元作开办费,并推荐同乡刘觉民一起参加创办。这样,学校创办人由7人增至9人。经约定,除雷大同外,其余每人各捐20元作开办费。同时,董必武、张国恩找到同乡、汉口合太正山货行老板张平楷,请他出具了一张两万元的存款单据,随即报湖北省教育厅备案,解决了立案基金。当时董必武没有钱,为了支付个人应捐的开办费,在数九寒天把身上的皮袍脱下拿到当铺质当,才凑足20元开办费。
关于董事长和董事会问题。大家商定,学校创办人为董事会董事,董事长则推选湖北省议会议员郭肇明担任。这主要考虑郭是湖北省著名的教育家,曾任两湖师范学校校长,由他任董事长,省教育厅立案容易通过。
经商定,学校名称为“私立武汉中学”,推刘觉民为校长,当时他在私立中华大学任教,政治色彩不浓,不招人忌。另外,倪季端任教学兼监学,江文波任总务兼监学,各董事分担一门课程,董必武负责教国文课。其余课程聘陈潭秋等担任。
经过一系列紧张的筹划,1920年3月,私立武汉中学正式开学。第一批学生共两个班,主要来自黄安、黄冈、麻城等地。
关于兴办这所学校的目的,董必武在1966年4月4日接见武汉中学师生代表时回忆说:“当时我们办学校有个目的,对北洋军阀不满,有反抗军阀的民主革命的意图,想在旧社会里办点新事”
,即通过办一所与众不同的新式学校,培育新人。为此,董必武倾注了大量心血。名义上他不是学校的主事人,但如他说:“我除教国文课外,在学校职员中没有什么名义。因我是学校董事会的董事,教甲乙两班的国文,在校的时间很多,和学生经常在一起,我像有名义的职员一样,参与各种校务活动,职教员和学生对我都很尊重。陈潭秋同志任乙班主任,住在校内,也是和学生生活在一起的。我和陈二人在武汉中学学生中的影响最显著。”凭着渊博的知识、高度的责任心、导人奋进向上的新思想和人格的力量,董必武成为武汉中学的核心和支柱。
经过董必武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私立武汉中学当时在武汉办得颇为新颖,别具特色。第一,报考费和学费,比同类学校分别低1/6和1/3。第二,职教员低薪或不支薪,教员薪水比别校低1/2,职员薪水仅够伙食费。几位董事职教员不支薪,董必武就不拿薪水。第三,职教员素质上乘。教员的学问、资历和教学质量都是一流的,职教员对工作认真负责。第四,当时官方审定的中学国文课本都是文言文,内容陈旧,生涩难学。董必武首倡改革,国文课文、白兼用,招生考试允许用白话文。第五,率先实行男女合校,且男女同班上课,这在当时的武汉是破天荒的。第六,成立学生自治组织——学生会,凡学校兴革事宜,可以向董事会提出意见。第七,不仅要求学生学好功课,还引导学生阅读报纸书刊,督促学生关注和研究国内外时事问题。董必武通过恽代英主办的“利群书社”和其他渠道,购置了《共产党宣言》《新青年》《湘江评论》《武汉星期评论》等进步书刊供师生阅读。并指导编写《政治问答》,让学生了解时事政治。第八,注意学生思想品德的培养。当时在学校校政厅北墙上,书写一副对联,上联是:金石长不朽;下联是:丹青本无双;横幅是:朴诚勇毅。这是董必武亲自手订的学校校训。1966年4月,董必武到武汉视察时,又亲笔为重建的武汉中学题写了“朴诚勇毅干革命”的题词。并深情地对师生代表解释说:“武汉中学过去的校训是:朴、诚、勇、毅。朴,就是朴素,也就是艰苦朴素;诚,就是忠诚,诚实;勇,就是勇敢;毅,就是要有恒心、毅力,能够坚持。这次我给你们加了三个字——‘干革命’。”
由于以上特点,学校办得富有生气,学生身心健康成长,因此,学生从未对学校闹过学潮。学校初创不久,便在社会上赢得普遍好评,要求入学者愈渐增多,学校规模也不断扩大。1922年春,原校舍不够用,便把武昌武胜门外的彭杨公祠改建为学校二部。董必武为此到鄂西募集了700多银圆,解决了资金困难。二部建成后,董必武主动前去主持工作。此后学校一直保持了四个年级八个班的规模。
董必武担任国文课,诚如他自己后来说的:“我所以要教国文,就是考虑国文是搞思想的”,是为宣传新思想的。他不用北洋政府审定的课本,而是自己动手选编了古今中外一批有代表性、思想性、民主性的名著,来作为教材。如反封建暴政的《苛政猛于虎》,反封建礼教的《孔雀东南飞》,反映朴素唯物主义的《论衡》,渗透爱国热情的《离骚》,近代革命义士秋瑾、徐锡麟的诗文,外国的如莫泊桑的小说、易卜生的话剧等。曾在武汉中学亲聆董必武教诲的谢甫生回忆说:
为了歌颂历史上农民起义的英勇革命行动,董老还给我们讲授了陈胜、吴广和金田起义的有关文章。他满怀豪情,用家乡的口语说:“拿扬叉和扫把的种地人,登高一呼,起义者就四方响应。”当他讲到金田村起义时,不胜感慨地说:“金田起义是当时整个农民阶级的要求,可惜遭到野心家从内部搞分裂,致使太平天国的革命功败垂成。”这使我们深深地认识到革命队伍内部团结的极端重要性。
……
我记得有一次董老出的作文题目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这个题目的寓意很明显,所谓器识就是要有好的道德品质,广博的知识和正确的见解,换一句话说,也就是首先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然后才能写得出好的文章
。
教学育人,是董必武孜孜以求的办学初衷,也是他教学的一大特色。
身教重于言教,董必武尤其注意身教。他除在私立武汉中学教两个班的国文课外,还先后在湖北女子师范、第一师范、启黄中学兼过课。那时,一般的教师到外校教课都是乘轿子或人力车往返,而董必武总是步行。他生活非常节俭、朴素。一顶蚊帐,是1914年他到日本留学时用的,一直到1925年离开武汉中学时,上面补了许多补丁还在用。他在几个学校兼课,收入在当时还算可以,可他省吃俭用,经常拿出钱为家境不好的学生缴纳学费、购买文具。他不愧为青年的师表,在湖北教育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中国妇女活动家夏之栩,青年时代曾得到董必武的启蒙教育。她深有感触地说:“董必武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湖北教育界的老前辈,是革命青年的良师。凡是聆听过他的教诲的人都尊敬地称他为‘董师’,董师之风,足以风世。”
辛勤的劳动获取了丰硕的成果。董必武后来自豪地说:“武汉中学第一批学生于1923年结业,1924年考入国立武昌师范大学(即前国立武昌高等师范)的就有四名。国立武昌师范大学收生很严格,湖北的中学结业生常有一校一年没有被录取一名的。武汉中学一期就有四名被录取了,这证明学生课业是很优异的。”
尤其是经过武汉中学的教育,一批青年走上了革命道路,许多人成为中国革命的重要骨干。
武汉中学是在斗争中坚持办下去的。它新式的教育方法和师生的进步活动,引起了湖北省教育会会长谢石钦等人的仇视。他竟勾结武昌警察厅,派出十几个警察气势汹汹地闯进武汉中学,诬蔑学校有不轨行为,扬言要查封学校。董必武和董事长郭肇明拿出省教育厅颁发的批文,当场予以驳斥,把警察赶了出去。
这件事使董必武认识到,必须与守旧分子和反动分子斗争,不驱除谢石钦,武汉中学就难以继续办下去,湖北的新式教育也难以发展。于是,他和武汉中学的其他教职员一起,联络武汉其他学校的一些开明、进步的教职员,提议改组湖北省教育学会。1920年秋,由董必武等80人发起,在武昌召开了全省教育工作者大会,共有132名代表参加,给谢石钦也发了请帖,但谢知道大会对他不利,不敢前来参加。参加会议的代表用大量事实揭露谢石钦侵吞公款、以教育会长名义到处阻挠学校进行改革的种种行径,并揭露出谢的会长之职,并未得到全省教育界的同意和官方的批准,属于冒充。会议决定:第一,不再承认谢石钦把持的省教育会,其所发的一切文告均告无效,教育会要交出印信,并组织专人清查谢石钦的账目;第二,筹备改组教育会,每个地区推选一名代表参加,由董必武等五人负责;第三,向全国教育界说明谢石钦把持湖北教育会,破坏教育的情况;第四,把上述决议呈报省政当局。会议开得很成功,有力地打击了谢石钦的气焰。
谢石钦不甘失败,指使其弟谢仲奇以“诬蔑名誉,妨碍秩序”为名,向武昌地方检察厅控告董必武、张国恩、黄负生、刘树仁等。地检厅于1920年11月19日开庭预审。
审理中,地检厅厅长首先问董必武:“谢之控告是否属实?”
董必武理直气壮地回答:“谢石钦无恶不作,谅贵厅亦有所闻。吾鄂教育界有些污点,必武等亦不忍说了。谢之冒充会长,有全省学界之通电及官厅种种不承认谢氏为会长之证据。”
这时,张国恩马上把证据呈送给地检厅长。
董必武接着说:“谢恨学界同仁追究太力,遂迁怒于必武等,并扬言将向官厅起诉,有谢氏之通电书可证。至于谢仲奇为何许人,本人实不得而知。”
谢仲奇涨红着脸,辩道:“我系教育会文牍……”
一言未了,地检厅长即严加制止:“不要你讲,此案原委本厅已调查清晰。董必武等确系学界好人,焉有妨害秩序之事?你可将原案自行撤销,否则本厅将查究冒充和诬告等罪。”并劝告董必武等不必与之计较。
谢仲奇面如土色,连声道“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这场斗争的胜利,使武汉教育界的进步势力受到很大鼓舞。1921年10月,武汉及外地的50多所大中小学校共同发起成立了湖北教职员联合会,代行原教育会的职权。为彻底推倒旧教育会,董必武又联络湖北教育界知名人士于1923年秋召开全省教育界师生代表大会,改组教育会,推选吴德峰等10余人为委员,使湖北教育会掌握在进步知识分子手中。
1924年,湖北省议会指责武汉中学男女学生兼收,并为此专门召开会议,决议要省教育厅切实查禁武汉中学。董必武领导武汉中学师生,坚决顶住这种压力,继续走自己的路,挫败了守旧分子的进攻。
与此同时,董必武还非常注意开展平民教育工作,他和陈潭秋、张国恩、钱介磐、张朗轩等发起组织新教育社,成立湖北职业教育研究社和湖北平民教育促进会,依靠武汉中学和其他学校的一些师生,在武昌办起劳工学校、女子补习学校,向青年男女工人传授文化知识,进行阶级教育。并发动学生利用寒暑假回乡的机会,在农村办农民夜校或平民学校。为此,董必武花费了许多精力,同时也扩大了武汉中学的影响。
1925年,因革命斗争需要,董必武离开了生活战斗五年多的武汉中学。这所由他精心创办的新式学校继续保持了他倡导的办学特点,直至1928年被桂系军阀强制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