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布局
石门是个新兴的城市,几十年前就是一个村落。成为省会之后,随着城市建设的加快和扩张,几十上百个村庄被城市吞没,成为城中村。
城中村掩映在高楼大厦的中间,成为阻挡城市发展的绊脚石。改造城中村,拆除危房,合理利用空间,本是好事,不过由于城中村改造耗费的资金过多,市政府一时没有相应的财政资金补助,就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城中村和开发商直接合作,城中村出地皮,开发商出资金,开发的楼盘,一部分以回迁房形式给村民作为土地使用的补偿,一部分以商品房形式出售,换取资金作为利润来源。
几天前肖米打来电话,问倪流对开发三角村有没有兴趣。三角村位于石门二环以内,南临高教区,西距石门新火车站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位置相当不错,如果开发楼盘,不敢说一定大卖,肯定会有前景,而且因为肖米的叔叔是三角村村支书的缘故,具体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
不过倪流刚刚担任远思的董事长,对远思的掌控力度不足,不敢贸然接手三角村的改造项目,就先委婉拒绝了肖米的好意。好在他留了后路,说是即使远思不接手,也会给肖米推荐一家有实力的开发商。
肖米对倪流十分信任,说是要等倪流的好消息。
后来倪流发现了远思的巨额亏损漏洞,就算想接手三角村的开发也是有心无力,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他本想打电话告诉肖米,让肖米另想办法,不想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让他眼前一亮——陈星睿的东方集团和付白中的中羽集团都有意介入三角村的开发,而且双方还准备争夺开发权。
广泛培植关系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到的一天。倪流终于体会到了关系网的巨大价值所在,也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价值,用心维护好和身边每一个朋友的关系,总有一天,他们突然会光芒大放,让你目不暇接,让你看到他们突然迸发的能量。
当然,倪流一直维护和肖米的关系,倒不是想从肖米的关系网中寻求什么好处,而是觉得肖米在放荡的做派之下,有一颗深藏不露的心。到底肖米为什么要跟着尹小花?他也想不明白,以肖米的姿色和本钱,她如果想卖身求荣,完全可以傍一个大款或是一个小官,犯不着委身于长得猥琐活得憋屈的尹小花。
倪流一直固执地认为,肖米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陈星睿和付白中争夺三角村的开发权,正好让倪流发现了商机。再者付白中在追悼会后迅速和宋国武走近——或许之前他就和宋国武关系密切——倪流就当付白中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反正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和陈星睿交友。
倪流不太喜欢付白中的阴沉,总觉得他的阴沉之中透露出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阴冷,相反,陈星睿阳光而开朗,更符合他的交友原则。当然最主要的是,陈星睿也乐意和他走近。
如果他能助陈星睿顺利拿到三角村的开发权,相信他提出拆借3亿的交换条件,陈星睿不会不答应。
“还是你自己去见肖米好,让兰姣和小舞留在襄都,我还有事情安排她们去做。”倪流说出了他的安排,“肖米风情万种,你一个人见她比较合适。”
“有这种好事?”黄文旭顿时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倪头,肖米和小舞、兰姣相比,是不是更有女人味儿?”
“会谈到此结束。”倪流没理会黄文旭的不正经,站了起来,“接下来各位各行其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黄文旭不甘地咧了咧嘴,没再说话,嘿嘿一笑,抢先替倪流打开了包间的门。倪流伸手一拍黄文旭的肩膀,微微一笑,暗示黄文旭务必要摆平肖米。黄文旭心领神会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夜色如水,临近春节,街上行人稀少,倪流一行刚出酒店门口,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一个潇洒的急刹车动作,停在了倪流身前。
“上车。”车窗打开,露出林凝欢一张粉嫩无比却又冷若冰霜的俏脸,“倪流,我有话要和你说。”
“对不起,倪董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情,请明天上班时间打电话预约一下。”吴小舞上前挡驾,也不知是她履行秘书职责,还是不想倪流在半夜时分上林凝欢的车。
“没你的事儿,让开。”林凝欢对吴小舞不假颜色,依旧冲倪流冷冷地说道,“倪流,你怕什么?”
倪流不是怕林凝欢,他也猜到了林凝欢找他所为何事,迟疑片刻,还是拉开了宝马跑车的车门:“你们先回去,我帮凝欢疏导一下心理问题。”
“如果你晚上10点不回公司,我就报警了。”吴小舞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一拉兰姣,“走了兰姣,别看了,我们出局了。”
兰姣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出局了?”
吴小舞又无所谓地笑了:“没事,瞎说的。”一边说,一边不甘心地看着倪流和林凝欢绝尘而去。
“喂,小舞,要是我,我会明确地告诉倪头,让他给我一个承诺。你陪他风雪兼程,经历了人生的起落,他心里肯定有你的位置。”一向嘻嘻哈哈的黄文旭难得一本正经,他严肃的样子别说还真有几分真诚,“是你应得的,你一定要去争取,否则错过了,别怪命运。”
“我从来不怪命运的不公,命运也从来不会不公,不公的是人心。”吴小舞勉强笑了笑,忽然又释怀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勉强不来。现在是他的艰难期,能不能度过危机还不好说,就不给他添乱了。”
黄文旭深刻地摇了摇头:“女人呀,有时你是天上云,远在天边,高不可攀;有时你又是天上月,皎洁如玉,明媚如辉。”
兰姣扑哧一笑:“黄文旭,你是诗人呀?都会吟诗作对了。”
黄文旭哈哈一笑:“我是黄老湿……”
“黄老师是什么意思?”兰姣的纯洁理解不了黄文旭的淫荡。
不提黄文旭如何戏弄兰姣,只说倪流坐上了林凝欢的车,任由林凝欢一路狂奔,直奔南外环而去。
襄都的外环建成多年了,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外环都繁华了,只有南外环一如既往地荒凉,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如同荒郊野外。南外环的路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维修,眼见汽车一头扎进浓重如墨的夜色之中,就如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再见周围既没有汽车又没有人影,倪流的心一阵乱跳,林凝欢是真生气了。
上次和林道首不欢而散之后,他和林道首关于林凝欢的谈话,有没有传到林凝欢耳中不得而知,不过事后林凝欢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多少让他猜到了什么——林道首嫁女外加交换股份的提议,事先没有征得林凝欢的同意。
一想也是,以林凝欢的性子,未必会听从林道首的安排。倪流本想找个机会和林凝欢坐下好好谈一谈,后来因为事情多顾不上,而且他深入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既然他没有答应林道首的提议,这件事情还是不让林凝欢知道为好。
不过看林凝欢现在的样子,八成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好了,反正是林道首的提议,又不是他挑头,林凝欢再生气,还能怪他不成?
汽车停在了南外环一处紧急停车带,林凝欢打开车窗,隆冬的寒风扑面而来,在车内打了一个旋,冻得人浑身发抖。
“让你好好清醒清醒。”林凝欢报复似的瞪了倪流一眼,“让你算计我,不冻你个半死,我难以消气。”
“我怎么了我?”倪流大呼冤枉,“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再放风冻人,先冻人再问话,这叫屈打成招。”
林凝欢被倪流逗乐了:“你,你,你气死我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关了窗户,“说吧,既然你喜欢我,想娶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和我谈恋爱,非要找我爸提出什么婚姻置换股份的建议?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交换的筹码。我告诉你,倪流,我永远不会拿我的爱情当赌注!”
冤枉,还真是天大的冤枉!倪流本来够烦了,上任之初就一头官司一身债务,不承想林道首够无赖够光棍,直接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怪不得林凝欢生这么大的气,原来她以为他是罪魁祸首。
好吧,既然林道首无赖,就别怪他无耻了,倪流嘿嘿一笑:“凝欢,你觉得我是为了爱情而出卖人格的人吗?好吧,你不了解我的人品,但你肯定了解我的爱情观,我真的爱你爱到了非你不娶的地步?”
林凝欢双眼如电直视倪流,尽管在夜色之中看不清倪流的面容,不过依稀可见倪流一脸真诚的笑容和坦荡的眼神,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难道是爸爸骗了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倪流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倒不是他故意抹黑林道首,而是他认为很有必要让林凝欢看清林道首的真面目,如果可能,争取林凝欢站在他的一方,是为大善。
林凝欢静静地听完,咬着嘴唇不说话,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委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打开车内的灯,扭头直视倪流的双眼,单刀直入:“倪流,我问你一句话……”
“问吧。”倪流的心很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你喜不喜欢我?”林凝欢的眼神热烈而炙热。
“喜……欢。”其实倪流想说的是,好感不等于喜欢,喜欢更不等于爱,不过一开口却还是说出了林凝欢想要的答案。他心底不由微微叹息一声,唉,男人心软了也不好,曾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还是不要再误了林凝欢平生为好。
“喜欢就好,我也喜欢你。”林凝欢展颜一笑,笑容如车内迷离而醉人的氛围灯,“就让我们忘掉股份,忘掉爱情以外的商业利益,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好不好?情到深处无怨尤,等我想嫁你想娶的时候,我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你,才不管爸爸什么股份置换的长远大计。我只要爱情,不要首远。”
“……”倪流默然无语。
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倪流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群未成年男女天天爱得死去活来,难道生活中除了爱呀恨呀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什么学业事业和建功立业的雄心全部没有,就只有数不完的爱恨情仇、睡不醒的一梦千古忧!
现在因林凝欢的一番话,他终于想通了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红楼梦》中的男男女女不事生产、不学无术,在荷尔蒙的刺激下,精力无处发泄,就天天悲悲怨怨为情所困,得的是富贵闲病。
林凝欢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生存的艰难,所以才会说出只要爱情不要首远的幼稚之语。也是,贫穷人家的爱情是搭伙过日子,是两口子吃饭穿衣,富贵人家的爱情才是衣食无忧之外追求的精神享受。
“行不行呀?你给个准话,别磨磨蹭蹭的,男人一点。”林凝欢推了倪流一把,“我等你一句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吧,先交往一段时间再说,合适就拉手,不合适就分手。”倪流索性也干脆利索地做出了决定。怕什么,林凝欢敢爱敢恨有个性,尝试一下和她来不来电,既不吃亏又不犯法,还可以让林道首紧张,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说话要算话,从现在起,你得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比如陪我逛街,为我出谋献策,还要哄我高兴逗我开心,还要……”林凝欢扳着手指一条条列举倪流要为她做些什么,俨然已经以倪流的女朋友自居,“还有,你要和吴小舞、兰姣保持距离,尤其是吴小舞,不能和她有暧昧关系。我也知道吴小舞帮了你许多,不过帮助是帮助,感情是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听明白没有?”
倪流头大了,原以为性格爽直大大咧咧的林凝欢没有一般女孩的娇气和多事,没想到,女人终究是女人,该有的小女人心思还是会有。
“好,好,都依你。”倪流现在后悔刚才答应得太爽快了,急于脱身,“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好,回去就回去。”林凝欢温柔地一笑,“我知道你在头疼什么,是石门产业园的事情吧?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接到了洪东旭的电话,洪东旭要求爸爸不要插手远思的事情,他还说,如果爸爸帮你渡过难关,他和爸爸几十年的交情就彻底交待了。”
洪东旭是想堵死他的每一条求生之路,倪流心中一阵冷笑,洪东旭忘了一点,林道首可不是受人威胁的人,以前宋国文在世时,林道首或许敬畏宋国文的手段还忌惮远思三分,现在宋国文不在了,远思又内忧外患,林道首早就不将远思放在眼里了。
而且很显然,从林道首先是想和洪东旭合作到转身就抛弃洪东旭而想和他合作,就可以看出林道首对洪东旭的态度很轻蔑,完全不顾及洪东旭的感受和颜面。也就是说,在林道首眼中,洪东旭压根儿就不配和他平起平坐。那么洪东旭打电话要求林道首不要插手远思的事情肯定是自取其辱了。
果然,林凝欢随即不以为然地笑了:“爸爸告诉洪东旭,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如果洪东旭非要分不清交情和生意,他也没办法。”
林道首就是林道首,利益第一,交情第二。洪东旭自认和林道首有交情,林道首未必就当他是朋友。况且林道首为人善于算计又过于精明,会因为洪东旭一句话而改变主意?
洪东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就不该打这个电话自取其辱,不过此举也说明他是多么迫切地想置他于死地。倪流愈加肯定了一点,他和洪东旭的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以前他和洪东旭围绕谁可以一手掌控远思而争斗只是初级层面的较量,那么现在他和洪东旭的争斗上升到了争夺主动权的层面,这一阶段的争斗比上一阶段的争斗更激烈,而且还是生死之战。
上一战,如果他输了,输掉的只是远思的江山,而洪东旭输了,输掉的只是远思一号位置的宝座。这一战,如果他输了,输掉的是全部,而洪东旭如果输了,输掉的也是身家性命。所以此战他和洪东旭谁也不能退让半步,谁输了,谁将失去一切。
倪流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点,索性一次问个明白:“林伯伯知道你来找我不?”
“不知道。干吗让他知道?”林凝欢不解倪流的问题,“我的爱情我做主,他别想左右我的人生。对了,你是不是想和他达成什么幕后交易?我建议你在产业园的问题上最好自力更生,别让爸爸插手,他一旦插手,不捞到一笔大大的好处,绝对不会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