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注生命
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中告诉我们:死亡与衰老对于原始初民的主要意义是关于重生的认识的台阶,就如同秋季收获与冬季敛藏都不过是春季复兴的序幕罢了。荣格说:“神话的宗教本质可以解释为某种医治人类总体的苦难和焦虑——饥饿、战争、疾病、衰老和死亡的精神治疗。”例如,具有普遍性的英雄神话总是涉及神通广大的人或神人,他征服以龙、大蛇、妖魔鬼怪形态出现的邪恶势力,把自己的人民从毁灭与死亡之手中解放出来,就像黄帝和周文王那样。
中国尽管是有着最漫长的历史记载的国家,但我们对远古初民的生活仍处于推想当中。在中国,最大的问题是缺少更早期的神话,于是我们对我们的童年便缺少一种准确的把握。关于《易》的产生,虽有一定的传说,但那已是人类进入青少年成熟期的产物,在那之前,我们的原始初民是一种什么情形,则需要考古的追踪、假说与设想。
1.龟甲蓍草的意义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认识到古代东方人的一个重要的价值取向:即通过对肉体生命结构的重建,来避免死亡之威胁。也就是从我们生之为人的种种机会中,从生命存在的表面的任性中寻求解脱。而中国占卜取龟甲蓍草之象正是源于对生命本体的认知与阐释。
具体地说,龟甲之象与天地之象相应,天圆地方,龟背圆而龟腹方;天有天文,龟背有甲文;天有四柱,龟有四肢,所以古人以龟为沟通天地之神灵。
占卜用蓍草,主要是古人相信它长寿、通神。《说文解字》说:蓍草,“生千岁三百茎,《易》以为数”。段玉裁注:“蓍之为言耆也,百年一本生百茎。”《论衡·状留篇》曰:“蓍生七十岁生一茎,七百岁生十茎。神灵之物也,故生迟留,历岁长久,故能明审。”《尚书大传》曰:“蓍之为言耆也,百年一本生百茎,此草木之寿,亦知吉凶者,圣人以问鬼神。”《白虎通义》言:“蓍百年而神,以其长久,故能辨吉凶。”
总而言之,蓍草和龟甲之所以成为判断事物的价值标准,主要在于它们的长寿,长寿使它们对万物善恶无所不知,而静默与隐忍则是它们的另一特性,正是这一特性决定了它们的长寿。
于是如何避免激情的损耗,成了养生家们首先要攻克的堡垒,呼吸吐纳成了长寿的一种手段,千百年来为民众所追捧。因此,无论是《易经》,还是中医对精气神的认识,或是炼养活动(外丹与内丹),都源于远古孤寂中的“思想界”,即神秘主义的恬淡虚无与改造世界、改良生命的强烈意志的融合。
这既是一个源头,也为未来的一切文化指出了方向,正是从这一根源生发出儒家的理性之德和道家的空灵之道这两棵参天大树,所以我们必须回溯过去,在童年混沌的快乐中重新开始。
2.仪式的意义
实际上,许多生命现象在神话中均有体现,特别是人体生理的转变时期,如受孕、怀妊、生产、春机发动、结婚、死亡等,皆是神话仪式与信仰的核心。它将这些生理现象变成社会过程,如“男子二十冠而字”(《礼记·曲礼》)的仪式则是指男子在体格成熟之时给予其已为成人的意识,其中,“字”字生动地体现了人因肉体上成熟而加之以社会上的义务与责任。字,“乳也”(《说文》),指生子,引申为抚养,男子冠而“字”,则是向社会告知此男子已经成熟,并将担负起组织家庭的义务,女子“及笄之年”和“待字闺中”也是此意,都是通过仪式告知社会该女子或男子肉体的成熟及其连带的社会义务。因此,古人通过“加三冠”“三易礼服”“饮醴”“受新名”“以成人资格见长辈”等仪式使青年完成精神上的蜕变。
所以我们说,原始生活中所有重大事件都伴有讲究的仪式,这些仪式旨在使人脱离以往的生存阶段,而把心理能量转入下一个阶段。
我们必须深思那些起源于互不相识的各民族之间的一致的观念是否有一个共同的心理基础,比如,绝大多数民族都有下列三种习俗:一是它们都有某种宗教;二是它们都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三是它们都埋葬死者。其中宗教关涉我们的灵魂,并使我们易于失去控制的自由由于敬畏而归顺于职责;结婚关系到对我们人类本性的约束和重构;而埋葬死者则与人类关于灵魂不朽的观念相关,它如同契约,将人类的过去与未来相连。一定是有一种共同的心理基础支配了一切民族,指使他们以最虔诚的态度去遵守这三种习俗。这些仪式是人类区别于野兽的标志,而对这些仪式的继承与保存,并将之视为传统,则使世界避免了重回到野兽般的野蛮状态。
因此我们说,神话时代是人类早期对天人关系的第一次觉醒,是原始初民对世界的感性解释。存在于神话时代的人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她如密码般神秘,但同时又是“空旷”的一种存在。神话的建立,是这个世界与人“交换”信息的结果,通过了解关于月亮的神话和符号,人们便可抓住生、死和复活、性别、繁殖、阴阳、发育、雨水等的神奇的共相,世界不再混沌,而是有生命、有感情、有意义的完整的宇宙。
就这样,世界通过神话而再生;神话又如良药,治愈了人类最初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