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爱那位新郎官吗？”我问总统夫人。
“举行婚礼的时候还不爱。得知他自杀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他。”
“现在还爱吗？”
“没有一刻不爱！如果上帝能让他复活，我会两膝着地，跪倒在他面前，去亲吻他的双脚。”
“你所说的爱，只是愧疚而已，你没有力量饶恕自己。”
“我是个杀人犯，我有罪。”
“你的确有罪，所以，上帝让你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最终必须为他自己的行为和命运负全责。”
“在自己的婚礼上被公开抛弃，这样的羞辱你能承受？”
“施加羞辱是你的事情。是否接受羞辱，是他的事情。很遗憾，他选择了接受。如果他拒绝接受，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羞辱到他，所以，他得为自己负全责。”
“无论如何，是我杀死了他。”
“他并没有死，只是变了一种生命的形式而已，死亡是不存在的。”说出这几句话来，我大吃一惊，我怎么变成了女博士的传声筒呢？
“没有死？那他在哪里？”
“他处处不在处处在，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
夫人疑惑地盯着眼前的砖墙，问：“这墙上的砖头就是他？”
“对。他死了以后，无论埋在哪里，最终都将化作泥土。砖头是什么做成的？难道不是泥土吗？”
她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看到正好有鸟飞过，于是道：“这鸟也是他？”
“对呀。鸟吃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土里长出来的！所以，鸟就是他。”
我压根儿不相信这些鬼话，只是在鹦鹉学舌地重复女博士的话而已。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死亡这个魔鬼，谁知道我内心巨大无边的恐惧呢？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只要我不抛弃自己，谁都别想抛弃我。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不。你最终一定会被抛弃。你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谁？你告诉我，谁能抛弃我？”
“你的身体终有一天要抛弃你的灵魂，独自死去，使你成为孤魂野鬼。”
实在说来，她道出的事实让我难以招架。我的身体终将抛弃我，这是肯定的。不过这同时佐证：我的身体不是我。那么，“我”当真存在吗？如果存在，“我”到底是什么？是住在身体里的灵魂吗？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它是气体还是液体？它有体积吗？它有重量吗？它离开身体以后还存在吗？如果存在，它以什么方式存在呢？它有知觉吗？离开身体以后，它又将栖息于何处？它会感到孤单和恐惧吗？它会再来这个世界吗？以什么方式来？我不敢再让思维肆无忌惮地奔逸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