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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好多天,黄蘑菇都躲着我,好像在生我的气。她越躲,我对她的窥探欲越强烈。见我着了魔般地跟踪黄蘑菇,女博士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恶毒地冲我说:“谁看到她那张脸谁遭殃!”
“那你肯定看到过啦?”
“当然。遮盖是最明目张胆的勾引!”
“她其实很美。”
“那不是美。”女博士说得斩钉截铁,“不是美。是性感。”
我惊叫:“性感?!”
“她那种性感比美大两万倍!如果她不披上面纱,男人就会在劫难逃!”
“不知她自己对此是否有意识。”
“她可能隐约地意识到了,自己是男人的灾星。”
黄蘑菇的主治医生是男性,只是不知道,这位医生是否看到过她的脸。如果她能如其所愿地嫁给盲人,也算是对男人们积德行善了,不幸的是,黄蘑菇的父母死都不允许她嫁给盲人,和盲小伙分手以后,黄蘑菇自己魔怔了。
“那小伙子后来怎么样?”我问黄蘑菇。
“他娶了个盲姑娘。”
“都怪你父母!”
“不。是他放弃了我,我直到最后都在坚持。在他婚礼前夕,我去逼问他,到底我哪一点比不上盲姑娘!我就是不甘心输给一个盲女孩。”
“小伙子怎么回答?”
“他对我说:‘我想摘掉墨镜。死都想!想死了!我每一秒都想把这副压在鼻梁上的墨镜攥在手捏烂揉碎,用牙齿把它嚼成碎渣,吞进肚子里吃掉!’”
“这是小伙子的原话?”
“他就是这么说的,沤烂我都忘不掉。”
“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摘掉墨镜嘛。”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明白:面对一双明亮的眼睛,要摘掉那副用于庇护尊严的墨镜,需要千钧之力。
“听他说出这话以后,我才猛然意识到,和我相恋期间,他没有一次当着我的面摘掉过墨镜,他害怕我看到墨镜后面那两个丑陋的黑洞。”
“就像你害怕男人看到你必将衰老的那张脸。”
黄蘑菇像个受难者般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所谓爱情就是,你袒出你那发炎淌脓的烂疮疤,我袒出我那难以启齿的恶隐疾,你不笑话我,我也不嫌弃你。”
我接过她的话说:“然后让烂疮疤与恶隐疾相濡以沫、相互疗愈。但是,需要拿出怎样的豪勇,才能向所爱者呈出自己那爬满虱子的灵魂与肉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