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统治伤寒温热瘟疫歌诀十首

不可泥古

古今治法本无常，人禀天时仔细量，若使长沙今日在，也应增减变前方。

《伤寒辨证》云：《内经》言伤寒为热，而不言其寒，即有感冒一清热而痊可，仲景时世不古，若人非昔比，有郁热而兼有虚寒，所乘一百一十三方，用桂、附、人参者八十有奇，是仲景亦不泥《内经》之法也，若置仲景于数千年后，又岂能拘彼之成法乎？且《金鉴》云：仲景之方，若用之得当，如上将握重兵，一战成功，若用之不当，则败不可为，故识见稍不如仲景，必不敢妄用，兼之后世人禀逾薄弱，是以麻黄汤，后人改用加味香苏散；葛根汤，后人改用升麻葛根汤，或柴葛解肌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后人改用五积散、大温中饮；四逆汤，后人改用附子理阴煎、六味回阳饮； 按：理阴煎、回阳饮皆有熟地，是于救阳之中，兼防水涸，治法逾 精巧矣 。白通加人尿猪胆汁汤，后人改用镇阴煎；伤寒气虚者加人参，后人更用补中益气汤加汗药，或用再造散；血虚者加芍药，后人更用四物汤加汗药，或金水六君煎加汗药；大陷胸汤，景岳用百顺丸 即二圣救苦丹 代之；诸泻心汤，陶氏用小柴胡加枳实、桔梗代之；抵当汤，后人用代抵当丸 代抵当丸：大黄、生地、归尾、桃仁、穿山甲、玄明粉、桂心 。凡若此类，皆因时制宜变通尽善，乃为善学仲景，若固执不通，以为不落时脉，是谓眼高手硬。

不可悖古

四时瘟疫古今传，又可无端悖昔贤，厉气一言无着落，顿成千古大疑团。

记曰：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此即疵疠之谓也 瘟疫名色亦本此 ，晋太医令王叔和编辑仲景《伤寒论》，谓除冬月正伤寒外，凡非其时而有其气 如春凉夏冷秋 热冬温之类 ，皆为瘟疫，原非杜撰，至谓温热为过时而发之伤寒 过时而发，即经所谓伏 气也，随感即发，即经所谓时气也 ，亦本《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说，原自信而有征，但治例将温热瘟疫统于伤寒，实非仲景全书，乃叔和之误耳 或曰仲景全书到叔 和时已半没于兵燹，故温热瘟疫之治法不传 。迨金元以后诸公，始将温热瘟疫另立治法 《伤寒辨证》 云：金元以前，无人辨论温热瘟疫，一遇温热瘟疫，概用正伤寒法治之，蒙昧千古，贻 害无穷，至金刘完素著 《伤寒直格》，始发温热瘟疫论；元末王安道著 《溯洄集伤寒立法考》，又赐 言之；明陶节庵著 《伤寒六书》，再加阐发，而温热瘟疫之旨始明 ，庶乎全备。明吴又可谓只有瘟疫，并无温热，又以瘟疫为非寒非风，非暑非湿，非火非燥，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厉气 既谓之气，自不外风寒暑湿之六气，若谓厉气为厉鬼又岂医药所能治乎 ，从口鼻而入 从口鼻而入是病气秽气，非厉气，前于 《瘟疫论》 中已辨明白 ，是并瘟疫、温热之本病一齐抹杀，合令人无可琢磨。

本朝杨栗山又从而附会之 栗山小易其说，谓厉气为杂气，更无着落矣 ，不几使学者尽入魔障耶？

按 ：吴又可所论热邪自里达表确系温热症，不可另生枝节。盖人身之阳气本少火所生，无一刻不流行，为寒邪遏郁则激成壮火，是为邪热伤寒瘟疫邪始于表，阳气尚有余地，其郁热也浅而缓；温热病系寒邪久陷，多在半表半里，阳气退缩，几无余地，其郁热也深而急，古人谓之寒气潜伏，吴又可谓之厉气潜伏 吴集谓人之一身，不能容邪，焉有寒伏不知之理？ 于厉气又云，始焉不觉，久而后发，是与身不容邪之说自相悖谬 ，总之在半表半里，皆邪之遏郁阳气已甚者也。识得部位，知其病情，治以凉泻，则寒伏厉伏，不必纷纷聚讼矣，至于清解从表散，攻下从里散，不过因势利导，使邪不得遏郁阳气，而为壮火耳。吴又可适伏膜原、适离膜原之说，只因不达阳郁自病之理，是以惊诧如是 查吴集原序所载病症，系崇祯辛巳壬午年间事，正是兵戈水早之世，动而不休，阴亏阳亢，为外寒遏郁，其祸愈烈之验，非邪有不同，独结巢穴也 。至其辟麻桂为必不可用，固与前辈诸贤，同一手法，惟是疑邪有巢穴，专守下法，不能无误耳。

本朝孔毓礼会辩驳之，谓导守下法，则一童子能胜其任矣，自是确论。

又按 ：吴又可达原饮，除草果、槟榔、厚朴之外，其余知母、黄芩、白芍、甘草、羌活、柴胡、葛根，全是古人柴葛解肌汤治温热之意 与瘟疫无涉 。昔孔疏礼曰：达原饮用厚朴、槟榔、草果意在破气逐邪，然必上膈痞满者方宜，若上膈空旷者，未可漫施也，然则温热之有痞滞者，用柴葛解肌加槟榔、草果、厚朴可，用达原饮亦可；温热之无痞滞者，用达原饮去槟榔、草果、厚朴可，用柴葛解肌汤亦可。学者看，得是一是二，自不至异说纷腾，以后无非白虎、承气、凉膈、大柴胡之类，正陈素中所谓伤寒、瘟疫、温热，后一节治法亦无甚大异之意，何必故为翻案文字耶？

不可妄汗

麻黄峻利发如飙 音标 ，营卫通行血液潮，邪浅汗深疏泄过，割鸡枉自用牛刀。

仲景麻黄汤，为冬月感严寒，人禀强壮，腠理密实者设，《心悟》谓宜于西北，不宜于东南，数十年来，未曾用至数两，自是确论，时下虽有体实感寒之人，用辛、芷、羌、藁等，无有不汗，何必麻黄？若果阴寒太甚，不得已而用之，如景岳大温中饮，与参芪归熟同用亦可。若体虚感轻，只照寻常感冒治之，妄用麻黄，每至亡阳，或瘟疫、温热，内多火症，妄用麻黄，则津液愈枯，内火愈炽，往往大便难而谵语，变成坏症，即仲景治正伤寒麻黄条下，所载禁忌甚多，如淋家不可发汗，疮家不可发汗，诸有动气者不可发汗，脉弱者不可发汗，诸亡血者不可发汗，新产久病者不可发汗，谆谆嘱咐可不慎耶！

不可妄下

摧坚破结大黄功，犬将威风霹雳雄，若是贼邪犹未聚，不应一炮扫尘空。

按 ：阳明胃腑者土也，万物之所归也，三阳为表，三阴为里，阳明胃腑为里中之里，三阳三阴之邪，皆可环入胃腑，烧枯糟粕结成燥粪，热极难堪，非大黄、芒硝，不能推荡有形之物。古人用攻下药，必以腹满便闭，绕脐硬痛，或少腹痛手不可按为的，若邪在表而攻里，则变症百出 如结胸、痞气、漏底之类 ，即邪已入里，尚涣散未结燥粪者，古人只有清法，如邪入阳明胃腑，谵语、潮热、发渴、自汗、大便未结实，只用白虎汤清之。又如阳邪入里，始而手足渴，渐渐手足厥冷，此为阳郁不达于四肢，所谓热深厥亦深也，其人必神昏，仲景只用四逆散，枳实、柴胡、黄芩、甘草，或加芍药以清之，刘河间谓此症脉必细滞欲绝不可下，下之必残阴暴绝，宜凉膈散 按：凉膈散中有硝、黄，亦是少与微和之意，不可谓之攻下 合黄连解毒汤 若无下症，即用黄连解毒汤加柴胡、石膏、丹皮则四逆散白虎汤，皆在里面，似尤简便 以养阴退阳，盖此症是热邪游行少阴经已内陷于胃腑，但犹未结实耳。又如热邪传入心包络，其人必神昏不语而睡，形貌如醉，或睡中独语一二句，与之以食则咽，不与则不思 《心悟》 曰：与食则咽，邪不在胃也，不与则不思，神昏故也，又按：邪不在胃即胃无 燥粪也 ，古人只用导赤散，合黄连解毒汤以清之，正以心与小肠相表里，必导之使热从小便出也。又如传经太阴症、腹满痛、嗌干、脉沉实，宜大柴胡，若自下利者，大柴胡去大黄，加黄连以清之，凡若此类，使概以承气汤下，其夭枉可胜言哉。

滋阴发汗

枯瘦羸尪实可忧，自然血脉不周流，若非熟地当归润，槁竹从何压出油。

温中发汗

脉微无热冷飕飕，两感阴寒最可忧，釜底添薪真妙诀，枯笼蒸润水旁流。

书曰：无阳不作汗，譬如釜底无薪，枯笼无由蒸润，焉得水气旁流？又曰：无阴不作汗，譬如干锅赤裂，润从何来，观此则参、芪、桂、附、归、地、芩、连之可以发汗，其义可思矣。又有服承气白虎，及饮冷水而汗出者，亦以燥热除而津液流通也；其挟痰气饮食者，亦须内壅除而后气血流通，邪随汗解也；外如有火而用温散，适见焦枯，多寒而用清凉顿成水伏，学者当以隅反 又古书于战汗症云，是正气不足，其实非阳虚难以外达，即阴涸不遽流通耳，备录存参 。

补正逐邪

正虚邪凑病之常，几个能夸气血强，攻补并行留古法，譬如除盗又安良。

古人于邪盛正衰者，往往以参、芪、归、熟辅之，如黄龙汤、玉烛散，是于下药中兼补也；人参败毒散、参苏饮等，是于汗药中兼补也。

又如人头发颐等症，古人谓风寒郁火，凝聚于三阳经，使经络不通，故激而成赤肿，宜升发兼清凉以治之，升发如羌、防、柴、葛、荆芥、升麻、僵蚕、蝉蜕之类；清凉如芩、连、栀、翘、石膏、牛膝之类，量其轻重而加减之；便闭者加大黄以利之；项肿甚者，先用橘红淡盐汤探吐其痰涎，而后服药，未有不愈。然此皆元气不甚亏者也，有一等火不甚盛，六脉微弱，或肿而不红赤，虽用三阳解表及清里之药，而元气虚弱，不能送毒出外，必依古法加人参以内托之，贫乏不能服参者，或洋参或党参，再加生西芪，而以防风鼓荡之亦可，此即古人消风败毒散、普济消毒饮，内必用人参之意也。道光二十五年，此症最多，服参芪而愈者，常十之三四，因并志之，以示勿忘。

僵蚕蝉蜕解

轻清解散此为良，不与辛温一例尝，此是伤风兼有火，桂、麻原自不相当。

景岳曰：风气兼温，虽烈未必伤人，惟带寒，感则伤人耳，故凡伤风者亦必兼寒，而中风之症，即列于伤寒门中，有汗无汗，伤荣伤卫，不过略分浅深虚实耳，伤荣则血涩，故无汗，宜麻黄开通经络之重剂；伤卫则气涣，故有汗，宜桂枝疏邪实表之轻剂，此麻黄与桂枝分别处，总之皆因寒而用辛温者也。若春夏瘟疫，亦是偶感风寒，而其时木旺火相，内之风火，因外寒闭塞而易炽，故用僵蚕、蝉蜕辛咸甘寒之品，并外风内热而两解之，此古人消风败毒散及太极丸，必用僵蚕、蝉蜕之意也。再查《纲目》，谓蚕因病风而僵，故用以治风病，此论最明晰，杨栗山著《寒温条辨》一书，立方皆主僵蚕、蝉蜕明是治。瘟疫之有风热者，乃论症主吴又可之说，谓非寒非风，非暑非湿，非火非燥，乃天地间别有一种杂气，如山岚瘴气之类，夫山岚瘴气，岂僵蚕、蝉蜕之所能治耶？噫！主方是而立论非，未免多歧亡羊，故急正之。

从治法

阴阳格拒势难通，直捣如何得见功，苦肉诈降终取胜，曹兵百万一时空。

如寒病用热药，热病用凉药，必格拒不入而吐，惟热药冷饮，作假寒以骗之，凉药加姜汁热饮，作假热以骗之，自然不吐，俟其下咽，自成擒矣。

圆机活法

规矩由来大概陈，惟因熟极巧方生，若还一一拘成说，胶柱如何鼓得琴？

古人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其能言者规矩也，其不能言者巧也，如伤寒瘟疫温热，劈分三门，是为规矩，然《医学心悟》载伤寒八字纲领，无过表里寒热，阴阳虚实，学者将八字形症，烂熟胸中，则因症制宜，在伤寒瘟疫温热，亦自可以相通，此又规矩中之巧也，所以此三项，分之当使明晰，合之又要圆通。

又按 ：《锦囊·论汗法》曰：天遇寒胜之时，人遇阴胜之脏，阳气不充，则表不能解，虽身有大热，必用辛温，若炎热炽盛，表里枯涸，阴气不营，亦不能汗，宜用辛凉，若病在阴阳之间，既不可温，又不可凉，但宜平用，期于解表而已，观此则伤寒、温热、瘟疫之相通可识矣。

又按 ：《景岳》谓人在天地气交之中，随天地之气而化，故用药之寒热温凉，必须相时，又贵参以脉症，方不拘执，与《锦囊》之旨相合。

又按 ：霜降以后，春分以前，为正伤寒，亦是大概言之，其实瘟疫兼四时言，温病自立春后即有，不得谓春分以前，尽是正伤寒，总须察脉问症，再观天气寒暖，庶不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