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篇
小站红花
云贵高原的地势起伏不平，亘古未有人迹的深山莽林还时有存在。修了铁路后，这才渐渐得到开发。不过铁路维护实是一件苦差，工人得长年累月工作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为社会实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贵州西南部，就有一个小站，站上一共三个人，一个站长，一个售票员，还有个护道工叫卫天宝。卫天宝是个孤儿，常年住在站里，那时刚参加工作，才十七岁，正值少年，每天都扛了个工具沿铁路检查，这种单调刻板的生活让他实在难以忍受。好在荒僻地方也有荒僻的好处，因为边上根本没有住户，所以野兔獾子野猪之类有不少，每天都能打着一两只回来打打牙祭。而卫天宝还有个爱好就是种花，荒山里那些野花更有不少，每当看到有好看的花草，他就掘回来种在小站院子里，这小站倒是被他打扮得花团锦簇。
有一年早春，卫天宝照例出去巡查。走过一个隧道，他突然看到边上的树林里有一团鲜红色，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株从未见过的花。这花介于草木本之间，与边上那些植物不同的是，不论枝干树叶，还是花朵，全是鲜红欲滴，娇艳异常。这个时候天气还比较冷，花卉大多尚未开放，因此卫天宝见了后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小心挖出来，带回去种在了院子里。看到这花的人都啧啧称奇，说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不过那时候也没有花卉市场，何况小站实在太偏僻，所以就算再珍奇的花，也只能自己看看而已。红花当然不奇特，红叶也不算太古怪，杮叶、香樟叶、枫叶到了秋天都会变红，但这时还是春天，怎么也会全是红的？那售票员是中学毕业，便强作解释地说这植物定然含有叶红素，而不是叶绿素，所以是这个色。到底有没有叶红素这种东西，卫天宝也不去管，他对这株花爱如珍宝，每天浇水，打了野兔、獾子便把内脏壅在花下当肥料。虽然长得慢，说也奇怪，这花却似不会谢一样，种了十来天仍是盛开不败。
车站很小，每天也只有一班车，晚上过路的火车都不停。本来由卫天宝一早打开站门，可是有一天站长和售票员来上班，却见大门紧锁，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翻墙进去一看，却见卫天宝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站长很是恼怒，不过这是卫天宝第一次失误，所以也没多说，只是把自家的闹钟拿过来让他用。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卫天宝越来越没精神，早上起不来，走路都有点歪歪斜斜，扛着工具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歇歇。他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棒小伙子，站长便觉得有点不对，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卫天宝开始忸怩不肯说，后来才说，自己小腹上前几天起了一片疹子，结果身上无力。站长吃了一惊，让卫天宝解开衣看了看，却见卫天宝的小腹下方大约两分米方圆一块地方，密密麻麻尽是红红的小包，不痛不痒，就是身上没力气，问他是不是染上了脏病，卫天宝却怔怔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站长连忙带他去镇上卫生院查了查，却说没什么病，就是有点贫血，至于小腹上那一片可能是皮疹。年轻小伙子，贫血也是常事，当地比较潮湿，皮疹也是常有的病。而小站周围人都很少，卫天宝就算想染性病也没机会，所以开了点消毒洗液，让他每天洗洗。只是卫天宝天天清洗，那片疹子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到清明前几天，一个棒小伙子竟然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这一下站长也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又怕卫天宝这种怪病会传染，但不管他，眼见就要断气。这时，他有个在北京大学里当老师的远房亲戚正好被下放回原籍，也要在站上当护路工，便让这远亲照顾卫天宝。万一卫天宝不治身亡，便让这老师接班。
这老师也不懂医术，不过接受了这个任务，倒是兢兢业业。每天和卫天宝一样外出检查，回来后给躺在床上的卫天宝烧饭送水，然后再回家休息。这样过了两天，有天卫天宝精神好了不少，他一早出去后在外面有点耽搁，想着今天卫天宝只怕快要饿坏了，急急忙忙赶回来。他走不惯山路，回到站上时，天已经黑了。打开门进去，刚到院子里，眼前突然看到有一道红光闪过。一开始还以为是铁道上的号灯光，可是这方向根本看不到号灯，他呆了呆，再看看卫天宝，更是躺在床上晕了过去。这时他明白一定有点什么怪事发生了，第二天便留上了心，早早回来后，一直留在候车室的角落里看着。到了天黑下来时，他突然看到花圃有一片淡淡的红光飘了起来，一条带子一样飞进卫天宝房里，仿佛是许多小小的蠓虫。花圃里这时已经开了不少花，远处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连忙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却见别的花都没什么不同，唯独那株原本枝干花叶全是红色的植物，竟已全都变成了灰白色。他并不怎么喜欢种花，但这株纯是红色的花给他的印象很深，现在居然成了这样，当真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那片红光又从上面飘了下来，仿佛一团浓雾，很快凝在了灰白的枝干上，只不过片刻，便又是枝干花叶全成了红色，和以前一模一样了。上楼再去看看卫天宝，又变得气若游丝，人事不知，他这才明白一定是这株花引起的，就将这花连根掘了起来，在火上烧掉了。放进火里，花叶全都被烧掉，可是枝干却完全没有燃烧，只是变成灰白一根，用放大镜仔细看看，上面密布着无数针眼样的小孔。
掘掉了这株花后，卫天宝的身体便渐渐恢复了健康。又过了几年，老师因为落实政策，回到了原单位。这件事他一直搁在心里，那根烧过后的枝干也一直留着。后来他找学校里教生物的老师让他们看看那是什么，全都说不出子丑寅卯，直到有个老教师看了说：“这是钵罗摩祸罗。”钵罗摩祸罗是佛经中的名字，原意是珊瑚。《慧苑音义》中记载：“珊瑚，梵本正云钵罗摩祸罗，宝树之名，其树身干枝叶条华皆红色。”其实那是一种原产南亚一带的极微小的陆生腔肠动物，成虫就和微小的气球一样会在空中飘浮，以吸食动物血液为生，带有少量毒性。因为极少见，一直被当成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