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黑水
挖菱角的男人在淤泥中摸到一个又滑又软的东西,以为捡到宝了。
他欣喜若狂地将它捞出水面,紧接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将他定在原地。
1
月光皎洁,洒在小山的轮廓上。
几座小山连在一起,都不太高,植被却很丰茂。山上的树木被月光扭曲着影子,投射在杂草间,像是给小山披上了一层有着奇怪花纹的黑灰色面纱。
山的北边是一片连绵的平房瓦顶,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幽蓝色的光芒。和那片生机勃勃的瓦顶相比,小山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如果不是山里偶尔传出的不知是飞禽还是走兽的叫声,这里几乎死气沉沉。
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山脚下流过,哗哗的水声被河岸边传来的“咔嗒”声打乱了节奏。河岸的石子地面上,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他们艰难地向山脚的方向移动着,身后还拖着一辆吱呀乱响的板车。
“咔嗒”声就是板车的轮胎轧过河岸的石子发出的响声。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山的脚下,小河在他们的脚边默默地流淌着。矮个儿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只有100多米高的小山。
“没人看见吧?”高个儿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应该都睡了。”矮个儿气喘吁吁地应道。
一阵阴森的冷风突然吹过,让矮个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连忙收回胳膊,用嘴往两手之间吹着热气。
“这晚上,可有点长啊。”高个儿说。
矮个儿没说话,看了看背后板车上凌乱堆放着的树枝。树枝下,隐约埋着什么东西。
“板车就别拉上山了,容易留下印子。”高个儿移开板车上的树枝和杂物,看看那东西,又看看矮个儿,说,“你背着,我拿家伙。”
矮个儿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在高个儿的协助下,费力地把那东西背在自己的后背上。两人潜入了树木的阴影。
“冤有头……”矮个儿一边费力地攀登,一边喃喃自语。那东西沉甸甸的,他的气息也越来越不稳。
“念叨什么呢?”在前面开路的高个儿说,“就这儿吧,最好别被人发现。”
矮个儿放下那东西,说:“万一……”
“没有万一。”高个儿扔给矮个儿一把铁锹,说,“把浮土扒拉到旁边,埋好了之后,把这些浮土再弄回来,这样就看不出新挖的痕迹了。”
说完,高个儿先动起手来。他有点费力地把土壤表层的土铲起来,堆在一边。
一阵阴风吹过,矮个儿连忙把衣服裹紧了一些,也跟着铲起土来。
两个人挖坑的速度很快,一个长约2米、深约1米的坑不觉就挖好了。
“早知道找张草席来裹一下了。”矮个儿看看那东西,有些迟疑。
“净说些没用的。”高个儿说,“埋好一点,别让野兽扒出来就行。”
说完,高个儿一把把那东西推进了土坑,站起身拍了拍手,说:“这回妥了,最好没人发现,被人发现了也不要慌张。谁要是乱说话,就让他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矮个儿顺从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填完土,又小心地覆上之前铲到一边的浮土,再盖上一些枯枝和树叶,整座“坟墓”便完工了。
高个儿又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了几遍,说:“嗯,这回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虽然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但是经过这一番体力劳动,矮个儿也不觉得冷了。他拉开了衣服的前襟,又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直起身看着山下潺潺的流水,发起了呆。
月光照射下的河中央,不知是有大鱼跃起,还是有小鱼群经过,突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波动着的河水,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熠熠生辉。
2
“这是什么?”
暗房的红光之下,年轻人从绳子上小心地取下一张相片。
他的同伴闻声凑过头去,一同看着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笑得很灿烂的男孩子,这张脸年轻、清秀、阳光,让人如沐春风。他一只手搭在一个老人的肩膀上,把老人的脖子紧紧地搂向自己。老人也是笑容满面,一脸的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和背后的水纹交相辉映。
他们的背后,是一条不宽也不窄的小河,绿色的水面泛着白色的光。
“是河。”同伴说。
“那么,这又是啥?”年轻人指着河中央的一块白斑问道。
阳光均匀地洒在河水上,把小河的波浪照射得层次分明。而河中央的这一块白斑,打破了这极富韵律的画面,显得突兀、不协调。
鉴于原始胶卷的清晰度有限,即便年轻人已经将相片冲洗到六寸,依旧看不清河中央漂浮的是什么异物。能够反射太阳的光芒,最有可能的是鱼的鳞片。
难道,这是一群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鱼?
3
李炮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橡胶衣,蹚向这个野外的小池塘的深处。
他知道,这个水只有齐腰深的池塘里,长满了菱角。菱角浑身都是宝,除了大家都爱吃的果实,它的根茎也深受当地人的喜爱。当地人会把这种叫“菱角菜”的植物腌制后切碎,炒肉丝,简直就是下饭神器。
所以,在这个菱角成熟的季节里,他下这一趟水,就能去菜市场赚不少零花钱。
池塘不大,底下的淤泥也不深,所以李炮儿很快就走到了池塘的中央。和他想的一样,水面下长满了菱角。不一会儿,他就摘了整整一大筐。
今年菱角长得特别好,又大又重,色泽鲜明。李炮儿一边盘算着去菜市场应该卖个什么价,一边迈着脚步向岸边走去。
突然,他踢到了一个重物。准确地说,是个有一定重量,又很柔软的东西。
这是一个包吗?谁把包扔到这池塘里了?包里不会有钱吧?
李炮儿这样想着,弯下了腰,用双手摸索着池塘下的淤泥。
东西有重量,所以被李炮儿这么一踢,也没有滚出多远。李炮儿摸了几步路,就摸到了这个又滑又软的东西,摸起来像是圆柱状的。
还真是个背包?
李炮儿十分欣喜,连忙把东西抱出了水面。
就在这一刹那,一列火车呼啸着从池塘边飞驰而过,掠过池塘时带起的风,把李炮儿的头发都吹得竖立了起来。
但竖立起来的不仅是他的头发,李炮儿全身的汗毛也几乎都竖了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抱出水面的东西——那并不是什么背包,而是一截大腿。
大腿的外面包裹着黄色的皮肤,两侧的断端露出了淡黄色的脂肪、鲜红色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骼。李炮儿的心脏怦怦直跳,这肯定不是什么动物的大腿——这形状、这大小、这颜色……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一截人类的大腿,只是被锯断了!
火车驶离,李炮儿也回过神来。他吓得把大腿甩出去老远,挂在臂弯的竹筐也翻倒在池塘里。他一屁股跌坐下去,池塘的水灌进了他的口鼻,甚至灌进了他橡胶衣的上缘。
他踉跄着、挣扎着从池塘里站起身来,不要命似的向岸边跑去。他的每一步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再踩到或者踢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他只想第一时间回到岸上。
终于,李炮儿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岸上。他挣扎着往前跑了几步,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岸边的石子硌得他浑身生疼。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刚才的景象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翻滚——那淡黄色的脂肪、鲜红色的肌肉和白森森的腿骨。
思绪翻涌间,他感觉自己的嘴里尽是腥臭之气。他想到了自己刚才被迫灌进去几口池塘水,顿时胃里翻江倒海,食糜伴着池塘水无法抑制地向他的喉头冲来。
“哕——”李炮儿吐了出来,吐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