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的“星条旗”
提起星条旗,人们自然与美国的国旗联系起来。其实,我家的“星条旗”是由无数个一寸多宽的布条拼制成的褥子面。
20 世纪 70 年代,被称作“票据时代”,老百姓的吃穿住行样样都离不开票,那个时代你就是再有钱,没有票也寸步难行。那时的我还不到十岁,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过年穿上妈妈做的新衣服。不过那时的新衣服都故意做成又肥又大的,就是怕长大了无法再穿浪费了布料,有时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实在穿不了了,再留给弟弟。那时弟弟的衣服几乎都是我早已穿得磨破袖口并且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用现在的话说,真是把布料用到了极致。
即使这样,每年的那点儿布票仍然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妈妈想出一个好主意:每次做完衣服后把剪裁下来的碎布屑保留起来,大块的留着以后给衣服打补丁,而实在无法再利用的布条用缝纫机连接起来,用纸板做成边长分别为十厘米和五厘米的两个等腰三角形,作为模具。再根据布料的大小,把连接起来的布剪成模具大小的三角形,四个三角形缝合成一个正方形,再将若干个正方形连起来,这样就成了一块大的布料。我在平常玩耍时也十分留意,只要路边有碎布屑,我都会像发现宝贝一样捡回家,精心收藏好。
后来,邻居提供了一个信息,镇里有一个小缝纫厂,隔三岔五就会扔出一些“垃圾”。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不亚于发现了一座“金矿”,开始时我每天都去厂门口蹲守,后来家里人干脆找到厂里负责人,直接让他们将布屑留下。此后,每天妈妈下班后,我家几乎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随着缝纫机嗒嗒嗒嗒的响声,不同面料、不同花色的碎布构成一串串连着线的“小彩旗”从缝纫机里流出。我负责把线扯断,将背面缝合的地方分开压好。又一阵缝纫机的轰鸣声后,两个小三角形连成了一个大三角形,两个大三角形又变成正方形,若干个正方形再构成了大的布料,最后变成褥子面、门帘。妈妈不仅把这些“作品”寄给了远在东北的姨妈和舅舅,还把它们送给了住在同一个院里的街坊邻居,在当时布料如此紧张的年代,这些东西无疑是雪中送炭的珍贵礼物,几乎院里每家都能看到妈妈的劳动成果,那时我家在院里的人缘那叫一个好!
就在妈妈的缝纫机不停忙碌的时候,妈妈肯定不会想到,仅仅五年之后,1979 年,我们国家就开始了改革开放,人民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质财富日益丰富;又过了五年,1984 年,在我国实行了三十年之久的布票完成了历史使命,人们再也不用因布票短缺而愁眉苦脸,人们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限制地自由挑选喜爱的布制品;距此再五年,1989年,我结婚时,我的婚被是当年根本无法想象的丝绸面料,我的新郎装也是当年做梦都不敢想的纯毛料西服。
现在的商场里面料琳琅满目,花样繁多。我依依不舍地换下了使用三十余年的褥子面,将它们洗净,连同童年的记忆一起放进箱底。现在的年轻人根本无法理解我们那个年代的情感,我的孩子竟然将其中一个做成椅子垫,还差一点儿丢掉。为了保护仅剩的两个褥子面,我宣布将它们列为我家里的“一级文物”,尽管它们不值几个钱,但却承载了我对那个时代最珍贵的记忆。每当我看到这些“宝贝”,都会感慨万千,就好像聆听它们用无声的语言讲述着那离我们并不太遥远的特殊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