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万里长城这一撇儿
中华民族有两大奇迹,最值得大书特书:一个是万里长城,一个是京杭大运河。万里长城是不动的,为的是“安居”,要“扎下根”,江山永固;京杭大运河是流动的,为的是“乐业”,要“走出去”,世运绵长。万里长城是一撇儿,京杭大运河是一捺儿。著名作家刘绍棠老师,写了一辈子京杭大运河这一捺儿;徐则臣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北上》,通篇写的也是大运河这一捺儿。我和家乡的文学朋友们,应该努力写好万里长城这一撇儿。2021 年 10 月 9 日,北京市通州区搞了一个“北京(国际)运河文化节”;刚刚过了二十天,我们又在延庆区举办“长城文化论坛”。这是首都北京喜迎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胜利召开,在全市人民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中,是多么有意义的两大盛事呀。
我的老家,是张山营镇一个叫苏庄的小村。
小时候,我往东一望,是山,太阳从那边升上来;往西一望,还是山,太阳从那边落下去;往北一望,又是山,山口还多了一座“古城水库”(现在叫“龙庆峡风景区”),我曾在水库下面的韩郝庄村上过三年小学;往南一望,仍然是山,山头上多了一道“八达岭长城”。我读中学时,每年清明节,大都要到八达岭附近的一个烈士陵园扫墓,听老前辈讲革命传统。
我掉进了山圈儿里,往哪儿走都是山,往哪儿看都是山景。这山圈儿真大,我和我祖祖辈辈的世界真大,三天三夜也走不到头。连夜里做梦也没有出过这个山圈儿。我家小院,那盘古老的石碾,就是天和地的中心。石碾“吱吱扭扭”,一圈儿又一圈儿,转着我们的日子。也像一首没头没尾的歌谣,絮絮叨叨,从早到晚吟唱着我的幸福和忧伤。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山圈儿叫“延庆盆地”。我是大山的儿子。因此,写东西的时候,我就呼作“远山”。这是老天爷和故乡母亲给我取的笔名。
我上初中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工宣队,队长带了一本《革命烈士诗抄》,霎时点燃了我的心。革命先烈们的精神气节,从那时起,默默长进了我的骨架,悄悄滋养着我的灵魂。潜移默化,让我有了“初心”和理想。
不久,学校又组织我们到县城,看电影《闪闪的红星》。散场后,老师和同学都走了。我躲在影院又偷看了一遍。出了影院,天已大黑,二十多里乡间小路,我一个人摸黑跑回家,唱了一路“夜半三更盼天明”,竟没觉得害怕,两只小拳头,攥得“嘎嘣嘣”直冒火星。
第二天,语文老师让我们写观后感,我心如潮涌,热血沸腾,立即写了一首抒情诗:《我是党的孩子》。老师喜出望外,让一个女同学朗诵,全班所有女生和半数以上男生都感动得哭了,老师也哭了。我强忍夺眶欲出的泪水暗想:诗歌咋这么神奇而伟大呢?后来,我有幸读到了郭小川、贺敬之的作品,怀抱两位前辈的诗集,我惊呼:我的老师!
1979 年上大学,我就读了中文系,没日没夜地钻研写诗。四十多年写诗最大的感受是:最好的诗歌,都是用热血和生命书写的。
2022 年《妫川文集》出版,其中有我的诗集《山一程水一程》,这本书的出版让我欣喜,让我能够满怀激越和滚烫,参加家乡的这次“文学大合唱”,更让我欣喜的是我用诗歌为北京冬奥会备了一份“文化大礼包”。
喝妫河水,吃妫川饭,故乡一口一口把我养大。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母亲的怀抱,远走他乡呢?
这要说到邓小平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大幕。没有邓小平果断恢复高考,我不可能离开老家到京城上大学。这是北京招生、北京分配的一所大学,那一年中文系招了两个班八十人,只有我一个延庆学生。
我总是敏感地觉得:老师和同学们有些蔑视延庆并蔑视我。同宿的密友总逗我说话,并借机大夸我说:“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吃土坷垃长大的,纯种的山药蛋派。”为此,我发愤学英语,半夜三更,用我与时俱进的满嘴乡音,在水房忘情地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同学们又笑着大夸我说:“老区群众就是刻苦。从八达岭广播站留学回来的,标准的延庆音。”我漂亮的英语女老师,也有幸听到一回我声情并茂的水房朗诵,便开始亲切地叫我“山姆大叔”。女老师令我感激涕零,遂让我毅然取缔了漂洋过海远赴大不列颠深造的宏图伟愿。
在外奔波了大半生,花白了头发,沧桑了容颜,怀里揣着的,还是那颗热腾腾的赤子心。走遍了南北西东,也到过了许多名城,静静地想一想,我还是最爱我的故乡——延庆。
我见故乡多妩媚,料故乡见我应如是。我人虽进城了,心还在老家那盘磨道里,一圈儿一圈儿推碾子。晚上一闭眼,总有故乡的男女老少,一拨儿接一拨儿,迤逦到我梦里留恋缠绵。
我先是梦见了上小学。因为村里没有教室,夏天,我们选了稍平整的一块空地,在一棵老榆树上挂了小黑板,学写“毛主席万岁”和“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冬天来了,外面空地上太冷,我们就把毛驴轰出去吃草,将驴粪扫一扫,同学们则欢天喜地跑进驴圈里学算术。先讲加法:1 头毛驴+1 头毛驴= 2 头毛驴。然后,又讲减法。毛驴是俺乡下人和大作家的“心肝宝贝儿”,也可以自豪点儿说,是我的同学和发小。香港回归那年,我把这段美好而甜蜜的往事给我一个大学同学讲了。她开怀大笑了一通儿,当即拿出二十万元人民币,捐资助学。
我继而又梦见了上中学。我的母校,是普通而非凡的黄柏寺中学。从家到学校,有七里路,早上去晚上归,来来回回,我跑了五年半。最难受的是大冬天,我迎着西北风,早晨跑七里路,进了教室,浑身都快冻僵了,想烤烤火,炉火却早就没气了。屋里的钢笔水瓶都冻崩了。那时,北京的冬天,可真叫冬天。延庆更是京城人眼里的“西伯利亚”。都是农村穷孩子,鞋没个鞋,衣服没个衣服。哆哆嗦嗦,个个如同“冻死鬼”。澳门回归那年,我把这段美好而温馨的往事,给我一个二十多年的朋友讲了。他当即拍出二十万元人民币:“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于是,我的中学装上了暖气。
而今,我到城里工作,已经二十八年了,魂牵梦萦的还是故乡这个永恒不变的主题。山一程、水一程,我始终背着故乡长途跋涉。
我就常常梦见故乡的山山水水,常常梦见老家苏庄我出生并住了十八年的土房子。这五间土房子是曾祖父盖的,大约在清末民国初,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了。新农村建设,苏庄村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只有我家的五间祖屋,还像历史文物一样,古色古香地站在原地,阅尽世事变幻以及人间沧桑。
父老乡亲总热情地劝我们哥儿五个:破旧立新,脱贫路上一个也不能少,你们家可别拖了咱苏庄村的后腿儿。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让父老乡亲着急上火好几年,再不听话我都不敢进村了。我们便动了心:别人建“乡村别墅”,那我们就盖个“农家书屋”吧。把我们几十年的藏书拿回去,相约街坊四邻,一起饮茶捧读。家庭读书会,文化大讲堂。独乐乐,何如众乐乐?
万里长城,是老祖宗给咱们留下来的宝贵财富,已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和骄傲。八达岭更是咱中国的窗口,而延庆作为“生态示范区”又是咱首都北京的“金名片”。三十多万妫川的英雄儿女,八达岭内外的父老乡亲,不会吃老本,还要立新功。将诗诗文文打磨成一砖一石,构建起我们心中的桃花源、荷花淀和高密东北乡。携手同心,浓墨重彩,尽情书写万里长城这大大的一撇儿。这既是咱一辈辈延庆人的热切希望,也是咱一代代延庆人的神圣使命。
万里长城一撇儿,京杭大运河一捺儿,再加上“西山文化”这颗红色的心,就是一个顶天立地大写的“人”。这个大写的“人”,不仅属于北京,更属于中国。我们要让这个大写的“人”,像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那样,堂堂正正,威风凛凛,永远屹立在世界东方,永远屹立在人类文明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