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上午10点整,由村支两委通知开会,一来热烈欢迎柳一剑书记到任,二来嘛,想让大家听听柳书记对“云上苗寨”凤凰村这个山旮旯致富,会有哪些高招高见,会念什么经。
开会前,柳书记抬腕看了看表,不是发表高论,而是开门见山,他板着脸,毫不留情地批评了电话已催过三遍,还是迟到了十分钟的村长助理兼治保主任陈顺贵。他板着脸,不轻不重地说:“开会规定的时间,不准时到,就是对与会者的不尊重,开会有开会的纪律,希望以后注意点!”
此时,陈主任表情有点愠怒,正想起身做解释,却被主持会议的老马书记摁住,悄声说:“不用解释,此时一切解释都是苍白的。”
对这位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给了陈主任一个下马威,实际上,是在打马明凯他们的脸。这冷不丁的一招,使得他长了见识。心里咕哝:老子当村支书近三十年,还从没见过这副德行的人。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看你小子能撑几天?
紧接着,在马书记致欢迎词,李村长介绍完全村的实际困难后,柳一剑又道:“我是从农村走出大山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里一家医院工作。今天有幸认识各位,并与大家搭建班子,一道共事。是缘分,把我们聚集到一块,我不是来享福、当官做老爷的。你们都是农业生产的行家里手,我是来学习的,是来团结大家、帮助大家、协助大家一块、抓扶贫攻坚的,希望大家鼎力支持我的工作……”
话说到这儿,柳一剑抿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继续道:“来之前,我从乡镇查了一些资料,对咱们村的实际困难情况略知一二。最近几天,我先后走访了赵大妈等3家建卡特困户,还有6户没走到,我打算明天和后天去完成。同时,我还想听听在座诸位对村里脱贫致富的意见和建议。据我初步调查,咱们村地处大山深处,350户,近千人,人均不足3分地,人均年收入不到千元,外出打工的青年男女近300人,贫困发生率为2.1%,不少村民,年年靠吃政府救济熬苦日子。客观上讲,全村地处武陵山区,地貌呈筲箕状,深丘居多,被山民们称为鸡窝地、巴掌田。由此,很难形成较大规模的集中连片的生产示范带,农业生产效益不高,加之基础设施薄弱,产业支撑不足。但是……”
“打住打住,好了好了。我亲爱的、敬爱的柳书记,你也别再但是但是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这次来,身上带了多少钱吧,没钱啥事都干不成!别尽扯那些没用的。”李村长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深深吸了一口叼在嘴上燃着的烟卷,翘着头吐着烟圈,这样风凉地冒了一句。之后,有三个村委跟着起哄:“对呀,柳书记,此行,你带了多少钱呀……”
这三个人分别是组织委员杨金灿、宣传委员兼纪检委员耿万才和妇女主任兰翠花。随后,李村长又气势压人道:“咱村有咱村的规矩,你刚来,就文绉绉地指点江山,横加干涉,怕是不利于团结和工作吧……”
当时,会场空气像凝固了,柳一剑显得很尴尬。紧接着,大家又七嘴八舌起来。
此刻,只有村支书老马沉得住气,没有吱声。他在心里想:“一个三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人,仪表堂堂,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初来乍到,就对咱们村的情况了解和掌握得八九不离十。走马上任第一天,柳书记不是先到村部,而是去特困户家走访,其工作作风很扎实嘛!”于是,他瞅了大家一眼,挥手招呼道:“大家静一静,等柳书记把话说完再提问、再讨论也不迟嘛!”
安静下来后,柳一剑又接着说:“关于钱的事,脉号准后,我会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向上级打报告争取的。但是,这里我还是要说但是。方才讲了客观条件差,先天不足。下面,我想侧重说说主观因素。上面十年前就部署了脱贫工作,可这些年村上减贫幅度不大,步子迈得不坚实,至少表明,我们主观努力不够,村支两委成员心系百姓的劲头不足,智慧还没有完全被释放出来。这次上级派我来,就是叫我来牵头,虽不是当年土改工作队进村,打土豪分田地那种强劲态势,可也不亚于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我没有三头六臂,是来跟大伙儿一起,集思广益,各抒己见,群策群力,因地制宜,充分发挥每一个村干部潜在的聪明才智和主观能动性,把山寨劣势,逐步转化为优势,不能一味依赖‘输血’,而是必须要有自己的‘造血’功能,切实挑起扶贫攻坚这副沉重的担子……”
会开得很沉闷,只要柳一剑书记带不来钱,他说什么都等于放屁!与会者都不感兴趣,看到他的架势,也不知该说什么或不该说什么,一个个像霜打过的茄子,蔫不拉叽的。
最后,村支书记老马宣布:“好,今天会就暂时开到这儿吧,散会!”他要求大家回去后,站在讲政治的高度,从思想上好好消化柳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及要点。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我们务必要打起百般精神,要有新的战斗姿态,迎接扶贫攻坚这场硬仗的到来!
散会后,柳一剑还在会议室整理笔记。老马过来以试探的口吻,假惺惺地说:“柳书记,时候不早了,要不这样,我叫婆娘中午随便弄几道菜,村干部们参加,小范围,我们尽尽东道主之谊,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你看行不?”柳一剑抬头道:“不了,马支书,谢谢你的美意,情我领了。”
离开会议室,李村长与老马边走边聊。老马说:“老伙计,我感觉姓柳的这小子,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还雄心勃勃。可他跟以往县、乡镇下乡蹲点的干部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我一时也说不清。但直觉告诉我,他是有备而来,事前做了不少功课。一来不搞吃吃喝喝,团团伙伙;二来嘛,工作又特别认真,丁是丁卯是卯,一点不含糊。你看他会上虎着脸教训陈主任的架势,还真让人琢磨不透……”
“咋啦,你怕了?”李村长匪气十足道,“像他这种货色,我一生中见得多了,讲话酸溜溜的,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顶啥用!又拿不出一点干货来不说,还全盘否定我们过去的工作,好像他就是救世主。我坚信,强龙战不过地头蛇。”
老马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是这样想啊,咱是组织的人,如果他是来与大家伙儿扭成一股绳,一起真抓实干,咱们就好好配合一把。倘若他是来捞资本挣政绩,想下来镀镀金,回去后,捞个一官半职当当,那么,他就打错了如意算盘,做梦去吧。我们不是常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看日后我们怎么收拾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咱们是几只病猫呢!”
“嗯,这个办法不错,老马,还是你聪明,下一步就按你说的办。哈哈哈!”李村长开怀大笑道。
马支书又说:“不过呢,老伙计,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不瞒你,最近我右眼跳得厉害,迷信说法,左跳财,右跳崖,看这阵仗,我已嗅到,他真有不脱贫不罢休、不收兵的火药味,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顺势而为吧!走到哪个坡,就唱哪个歌嘛。”
“好吧,我听你的,免得当时代的绊脚石。”李村长说。
下午,柳一剑和老马又到贫困户访问去了。
岂料,当天晚上,就在柳一剑的住处,发生了一桩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