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我的两个哥哥
从我记事起,每年到了冬月,妈妈就说:“我大儿子快过生日了。”妈妈把她大儿子的生日作为重要的日子记在了心上。就是在那困难时期,妈妈也要以最大的努力认真地过好每年的这一天。她说:“我大儿子人不在我身边,但是生日这一天一定要给他过好。”母亲的心时时牵挂着自己的孩子!
大哥姜中蜜,二哥姜中余,大哥比二哥大12岁,比我大19岁。“土改”后,大哥去了东北。
提起大哥,母亲不知掉过多少眼泪。大哥14岁那年,按母亲的吩咐,他独自一人去东北找朱叔叔了。朱叔叔家住吉林省朝阳镇,他在我家做过长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去了东北,自己开了一家铁匠铺。因为他在我们家时和我的家里人相处得很好,他走后,和我们家常有书信往来,所以他的情况妈妈都很清楚。
大哥到东北后,就在朱叔叔家的铁匠铺干一些零活儿。那时大哥年龄也不大,远离父母,人生地不熟的,很是煎熬!朱叔叔家条件也不太好,所以大哥在那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到了冬天,东北可不比庄河,天寒地冻,不是本地人很难适应,可想而知,大哥在那生活有多不容易!大哥很要强,懂事又勤快,和朱叔叔一家相处融洽,跟一家人没区别。后来,在朱叔叔的帮助下,大哥结婚成家了,再后来,他又进了农机厂翻砂车间工作,算是成家立业了,把根扎在了东北。
1960年,国家困难时期,母亲又把二哥打发到东北大哥那儿。两个儿子年龄不大就都离开妈妈远离家,所以,妈妈想念她的两个儿子!
在我八岁那年冬天,有一天妈妈对我说:“华子,我要带你去东北看望你的两个哥哥。”我听了好高兴啊!我没见过大哥,很想认识他。我更没坐过大火车,马上就要坐大火车去见大哥和二哥了,真好!
因为是困难时期,没有什么好东西,妈妈只能准备点核桃、花生等家里产的东西,外加她给小孙女和小孙子做好的布鞋。另外,妈妈还带上了几块野菜饼子,那是我们娘俩路上吃的干粮。我和妈妈坐上了小火车,在山海关转车上了大火车。
上了去东北的火车不久,我就躺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我觉得睡了很长时间,被妈妈叫醒:“艳华,坐起来吧,马上就要到你大哥家了。”一下火车,冷风袭来,满地积雪,东北好冷啊!妈妈一边走一边提醒我注意,千万别滑倒了。只见当地人头上戴的帽子全是白的,脸上的胡子也是一层白霜。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割肉一样疼。
我和妈妈好不容易才到了大哥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和大嫂,也见到了快要记不清楚模样的二哥。记得大哥家还有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小侄女,她叫小平,很可爱。妈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看到大哥成了家有了孩子,大嫂贤惠善良,母亲见到了这一切她可高兴了。大哥见到妈来了也非常高兴,娘儿几个唠个没完没了。
大哥和大嫂都在工厂里上班,他们勤劳上进,大哥在翻砂车间里已经是技术人员,是师傅了。大哥很忙,可是我和妈妈来了,他和大嫂每天都尽可能早点儿回来,陪在妈妈身边唠家常。
时间过得好快呀,一转眼我和妈妈在大哥家已待了一个月了。我和母亲告别了大哥、大嫂和二哥,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那年代,政治运动多,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一次比一次严。父母成分高,怕影响大哥的工作,所以家里很少和大哥联系,基本上不通信,可见我的母亲和她儿子见上一次面有多难哪!
我10岁那年,也就是二哥17岁时,因东北工厂里整改,二哥回了家。我可高兴了,我又有伴了。我是二哥的小跟班,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跟在他身后,就感到幸福,有安全感。
二哥想学木匠手艺,父亲和母亲都支持他,说学手艺是件好事。二哥开始自学木匠,母亲也给二哥很大帮助。他想学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纸窗户,母亲就给他画纸窗户里的盘长图案。母亲经常根据二哥的想法给二哥设计图样。二哥非常聪明,他爱动脑,善研究,又肯吃苦,总能把母亲画的样子做成预想的实物。二哥勤学好问,很快就掌握了这门木匠手艺。村上人都喜欢二哥,他经常给村里人家去做活,有时他还带上我呢,让我给他扶着木料。我特别愿意帮他干活,帮他锯木头,我成了他的小帮手。
二哥回家后减轻了我父母的负担,他能扛起整个家。二哥不但学会了做木匠活,还会给我做鞋呢。在“运动”中父母没有时间照顾我,二哥就亲自动手做针线活,他能帮妈妈缝补衣服,做我们全家人的鞋和棉衣服。妈妈常说她得了二儿子的济。
记得有一天我去喂猪,发现大黑猪不吃食了,怎么叫都不起来,我可急坏了,我急忙去生产队找二哥。他说:“没事的,哥回家去看看。”二哥也叫不动大黑猪,大黑猪还真是有病了。
那年头困难哪,家里养一头猪需要一年时间,猪食也成问题。我每天放学去挖野菜、割草,回家再把洗碗水、刷锅水放点盐、烂菜叶子和野菜掺和在一起喂猪。养大一头猪可是不容易。到过年时宰了,那就是家里一年吃的油和肉。
大黑猪得病那可是大事儿啊,妈妈也会上火的。我又心疼又着急。二哥说:“艳华,你哪儿也别去,看着大猪,我去找兽医。”
“哥,你快跑着去!”我焦急地说。
不一会儿,二哥就回来了,他说兽医不在家,家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家人都去哪儿了。这可怎么办哪?
我对哥哥说:“哥,咱们快用热毛巾熥一熥大猪的头吧。”
二哥笑着说:“傻妹子,这法子不行,那是给人用的办法。”
二哥看了看大猪又说:“艳华,你等在这,哥有办法了。”只见他进屋拿来一个做鞋用的锥子。
我说:“哥,你拿锥子干什么?”
“我扎它的蹄子试一试,不过艳华,需要你帮哥摁住猪,你能摁住吗?”二哥试探着问。
“我能摁住。”
二哥扎了大猪的前蹄子,只见它的前蹄子流出了黑色的血,两只前蹄子都扎完了,大黑猪也没动,只是和人生病一样哼哼了两声。
二哥说:“艳华,你听见了吗?它会哼哼了。”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是的。”
二哥说:“一会儿,你要用劲摁住它,我再扎它后边的两个蹄子。”
我回答说:“行。”
这时,大猪动了动,我有点害怕,担心自己摁不住它,但是我也没说,使尽全身力气摁着猪。等到二哥扎到大猪最后一个蹄子时,忽然,大黑猪站了起来,一下子把我掀了个大跟头,二哥一把扶起我来问:“艳华,你没事吧?”
我摆了一下手说:“哥,我没事儿。”
大黑猪站起来了,它在猪圈里晃晃悠悠走了几圈,然后就去吃食了。我兴奋地说:“哥,你太厉害了!”
二哥也非常高兴地说:“看看再说吧,看它是不是真的好了。等一会儿我去找兽医。”
傍晚,爸爸和妈妈回来了,我把白天大猪生病的事儿告诉了妈妈。妈妈看了看大猪,她说:“不用找兽医了,大黑猪好了,没事了。”爸爸和妈妈表扬了我和哥哥说:“你们俩真行,比我和你爸都能干。”
那时期,每年冬天都有“运动”,可严苛了。我的父母不但白天下地干活不准请假,而且晚上还被安排义务扫大街。父母他们只有多干活少说话的份儿,他们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也不敢做,生怕给家里带来麻烦。
二哥已长大成人,为人忠厚,聪明懂事又能干,还学会了一手好木匠活,得到了村里人的重用。大队和我们生产小队的木工活儿都是二哥来做,他挣的工分比别人都高,还有点补助。村里个人家的木匠活儿也都找二哥做,可二哥给村里人做木匠活儿从来不收费,就是帮忙,所以村上的人都喜欢他。时间长了,外村人也知道他木匠活做得好,左右邻村有木匠活儿也都请他去做。他勤快,为人善良,在当地交了很多好朋友。我和爸爸妈妈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
回忆起我的童年,除去家庭出身成分高,我们一家四口人很幸福。我有父母和哥哥的爱,还有门口一般大的小伙们常在一起快乐开心地玩。偶尔闲下来,童年时那快乐的场景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自己竟会开心地笑起来!家乡的青山绿水,地里长满的各种庄稼,这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山岭上的长城,那是中华民族留下的伟大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