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弃人间事:急流中全身而退是一种本事
狠人刘邦在统一天下之后,面临的最大的事就是安全——刘氏江山的安全,刘氏江山的安稳。于是,他的枪口开始向内,对当初和他一起创业的功臣进行了系统的清洗。
也就是把过去有功的人相对控制起来,减少他们能调动的资源和能量,减少他们对刘氏江山可能产生的威胁。刘邦算相当仁义的,下手不算太黑。但是刘邦的确这么做了。
韩信从齐王一路被贬到淮阴侯,最终在刘邦外出平叛的时候,被吕后和萧何定计杀死,这件事刘邦不可能不知道。此后,萧何也受到猜忌,被迫制造丑闻,自污名节,还进过监狱。而汉朝开国功臣里排第一的是张良,在韩信、萧何的倒霉事情发生之前,他早已闻到危险的气味,开始急流勇退。
愿弃人间事,愿意把人间的俗事——名、利、权、色放下,这是非常高的境界。
1.疾病面前,名利都是浮云
张良素多病,从上入关,即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汉朝开国功臣里,张良第一,萧何第二,韩信第三。这个顺序在刘邦的心中从来没有变过。
第一,刘邦从来都承认张良看待事情比他准,比他狠,比他聪明。第二,张良提出的重要意见,刘邦从来没有反对过。第三,很多时候,张良没有主动说,刘邦都下意识地问问张良的意见。所以,张良在整个汉朝的建立过程中,在刘邦心中的位置都至关重要,也是在他那个时代里无可非议的战略第一高手。
张良平素多病,长得很美,而且从小就多病。跟着刘邦进了长安,就开始辟谷,闭门不出,不见客。
张良跟大家说,我家历代都在韩国当国相,韩国被灭,我家散尽万金,就是为了给韩国报仇,刺杀秦始皇虽然没成,但是跟着刘邦反秦,到了今天已经成功,天下归汉。我以三寸不烂之舌成为皇帝的老师,封万户侯,已经拥有了布衣能做到的最高位置,足够了。
我张良现在愿意放弃人间权、钱、色、利那些事,想跟着赤松子去学做神仙。
2.身处高位时,急流勇退很难
多病这件事,对张良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能让他放下大权力,让他没有那么炙热的名利心,这太不容易了。刘邦、张良、萧何、韩信这类人在过去十几年,天天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场来打,出生入死,大小几百仗,做了那么多战略,眼睁睁地看着世界起伏,看到一些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的想法、因为自己的策略得到了好处,抑或失去很多,甚至丧命。世界对这些顶尖的英雄好汉来说,就是一个舞台,就是一个游戏场。这么多年,无论是身、心还是激素水平,他们都已经适应了这种攻城略地、杀伐占取、开疆拓土、逐鹿中原带来的快乐。
如果失去大权,但你脑子还正常,依旧能够高速运转,你的智慧还在,依旧能知道绝大多数人知道不了的东西。这时候就类似于你腿脚健全,却不再让你走一步;你牙齿、舌头、胃口都健全,但是不再让你吃任何一口吃的。所以,大家体会一下在你还能干,别人又让你干的时候,你自己主动说不干了,是多么难。急流勇退为什么这么难?
第一,自己贪。贪手上的权,贪身上的名,贪别人围着自己转、前呼后拥的那种感觉。贪恋这一切,因为这一切真的让人爽。
第二,身边人不让。你想退,但你身边的亲属,那些服侍过你、跟着你多年的人,还有你的核心团队、你的下属、你下属的下属,你这么一大堆社会关系,他们一定是希望你权越大越好,名越大越好,利越多越好。
第三,骑虎难下。别人看到你有权有名有利,不敢来惹你。但你这一路过来,一定得罪过不少人,挡过一些人的财路和权路。这也意味着,有挺多人恨你。一旦你从虎背上下来,想找你碴儿的人就可能越来越多。到那时候别说你的孩子、你的直系亲属、你的团队保不了,你自己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都不一定保得了。
所以,急流勇退很难,张良愿弃人间事非常不容易。
3.在急流之中,该如何做到全身而退?
臣光曰:“夫生之有死,譬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阴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司马光评论说,人有生就有死,就像有黑夜就有白天。从古至今,没有见过真的长生不死的人。以张良的智识,他肯定知道这些神仙之道都是假的,但张良还是要跟赤松子去做神仙,这是张良的智慧。
在权力、功劳、名声面前,人臣是很难把握自己的。到了张良、萧何、韩信这样的高位,人往往会不得不随着节奏走,但孤峰顶上,再无上升之路,下边很有可能只是虚空,甚至是悬崖。
汉高祖刘邦所夸的这三杰,韩信最后的结局是被杀,萧何的结局是进监狱。之所以这样,不也是因为他们二位过得太满,不知止吗?张良这么聪明的人,他号称自己去学做神仙了,无非是一种说辞。借着学仙不问世间事,功名利禄都当成身外之物,只求明哲保身。张良不愧是张良。
所以,怎么才能急流勇退呢?
你一定要意识到名利可能给你带来巨大风险,意识到功名利禄都是会失去的。它们说到底都是外物。
第一,你要有一个认识,这些好东西——功名利禄,权、钱、色,一旦你占有得太多,对你来说就会有越来越大的风险。因为,好东西你想要,别人也想要。你喜欢,别人也喜欢,为什么你有,而别人没有?虽然你的确有功劳,但是挡不住很多人可以躲在暗处整你。
第二,这些引人嫉妒之物,你能享受多少呢?万户侯,你能吃多少?那么大的名,又怎样?有那么大的权,你真能用好吗?人这么一个个体需要的、能消耗的并不多。其实就是一个字——“觉”。觉悟到这些世人都追求的,在你得到很多之后,要大踏步地放手。你不放手就是祸害,而且你不放手,自己也享受不了那么多。
第三,在觉悟到这些之后,再有一个“决”。“决”是决绝的“决”,要斩钉截铁。自己不要贪,也不要管周围人。闭门不出,不问江湖事。如果你辞了官,却用过去的积蓄养了几百门客,又天天跟一些是非人吃饭、喝酒、聊聊天、撺掇点事儿,那不叫急流勇退,不叫明哲保身,那叫暗度陈仓,劈你的雷会更快到来。
第四,培养点儿一个人也能做的爱好,消磨消磨时间。最好这个爱好可以跟你身边人——那两三个还愿意跟着你退隐江湖的人一块儿做。比如说炒俩小菜、喝喝酒,比如说钓钓鱼,比如说去研究点冷僻的学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