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时间相处
“噢,路齐利,一切都不是我们的,而是别人的,只有时间是我们自己的财产,”塞涅卡
写道,“造物主交给我们,归我们所有的,只有这个不断流逝的、不稳定的东西。就连这个东西,谁只要愿意,都可以把它从我们手里剥夺走……人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时间,虽然它是唯一再怎么想也无法收回的东西。你可能会问,我对你训诲开导,我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老实说,我的所作所为同那些挥霍浪费然而有条理的人一样,对自己的每一笔支出都要记账。我不能说我一点也没有浪费,但我总是心中有数,我浪费了多少,是怎么浪费的,为什么浪费的。”
你们看,早在纪元初,公元50年,科学工作者——赛纳卡很可以算作科学工作者——就已经在计算自己的时间,努力节约时间。哲学家,古代的哲学家,是最先理解时间的价值的。肯定在塞涅卡以前,他们就试着想个什么法子去给时间戴上笼头,使它驯服,了解它的本质,因为当时的人们已经对时间的奔驰感慨万分了。
但是我们出于自命不凡,深信古人的时间绰绰有余。古人只有日晷、水漏、沙漏,连计算时间都不像个样子,还谈得上什么珍惜时间?按照实干家的见解,进步不就在于替这位实干家节约时间嘛。为了节约时间,实干家下了马车坐上火车,下了火车坐上飞机。发明了电报和电话来代替书信,电视代替了剧院,拉链代替了扣子,圆珠笔代替了鹅翎。电梯、计算机、百货公司、电传打字机、电动剃刀——这一切发明,都是为了替人节省时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人越来越感到时间不够用。实干家加快了速度,推广了电子计算机,把百货公司翻修成自选商场,采用照相制版法来印报纸,连说话都尽量说得简洁些,也不动手写了,而是利用录音机口授。但时间却越来越紧张。不仅是实干家,人人都感到时间的匮乏。没有时间看朋友;没有时间写信;没有时间照料孩子;没有时间去想;没有时间到秋天的树林里去站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光去听听飞舞的落叶飒飒作响;没有时间吟诗;没有时间去给父母扫墓。小学生也好,大学生也好,老头儿也好,大家都没有时间。时间不知哪里去了,越来越少。手表再也不是奢侈品,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走得很准,校正过,还防水;人人心里都有一座闹钟嘀嗒嘀嗒走着。但是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增加。时间的分配几乎同两千年以前的塞涅卡时代一模一样:“我们一生的时间,大部分用于错误及种种恶行;很大一部分虚抛浪掷,无所事事。我们整个一生,几乎都没有用来干应当干的事。”
如果能把用于工作的时间一笔勾销,那倒是很有必要的。这两千年来,情况当然有些好转,有许多著作问世,探讨自由时间、物理时间、宇宙时间,研究时间的节约以及如何正确地利用时间。时间原来是不能倒转的,也不能储存起来,把多余的时间放到仓库里,要多少取多少。如果能这么做,倒是挺方便,因为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时间的。有时候他压根儿无处可用,只好消磨时间。时间的令人烦恼之处正在于它不能不用。结果,人们兴之所至,乱花滥用,用来干五花八门的荒唐事。有些人,时间对他们是个累赘,他们不知道把它怎么办,怎样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