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奋斗目标:创立生物自然分类法
1918年,柳比歇夫从部队复员回来,开始从事纯学术工作。那会儿,他已经提出他一生的奋斗目标——创立生物自然分类法。
“要创立这样一种分类法,必须先找出某种类似的原子量;我想对没有直接功能作用的机体结构中的曲线进行数学研究,通过这个办法来找……”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在1918年这样写道,“这项工作在数学上看来困难极大……我起码要过5年,等数学基础打得好一些,到那时候才能着手完成这项主要任务……我立意要写一部数学生物学;一切企图把数学运用于生物学的尝试,都将包容于这部书中。”
在那几年,人们对他的想法,反应颇为冷淡。应该说,柳比歇夫于1918年到那里去工作的辛菲罗波尔市的塔夫利达大学,当时委实是人才济济:数学家克雷洛夫和斯米尔诺夫,天文学家司徒卢威,化学家白柯夫,地质学家奥布鲁契夫,矿物学家维尔南茨基,物理学家弗伦凯尔和塔姆,森林学家莫罗卓夫,自然科学家弗拉基米尔·帕拉金和亚历山大·帕拉金两兄弟,苏希金,维索茨基;最后还有柳比歇夫终生崇敬的老师亚历山大·加夫里洛维奇·古尔维奇。
这位青年教师并没有因为泰斗们的怀疑而彷徨。岁月递嬗,具体的方法有所修正,某些东西不得不重新审议,但是总的任务不变——一旦干了起来,他一辈子也不背离既定的目标。
传说施利曼
起誓要找到特洛伊遗墟的时候才8岁。施利曼的例子之所以广为人知,原因之一是这种向目标直线进军、终生锲而不舍的情况在科学史上极为罕见。柳比歇夫二十多岁刚开始从事学术工作的时候,也明确地知道他要达到什么目标。真是幸福而不平凡的命运啊!他自己提出了他的工作纲领,并从而预决了他的活动的整个性质,事实上是至死不渝。
这样到底好不好?——给自己的生活定了框框,定得那么死。捆住了自己的手脚,戴上了笼头,错过了其他的机会,人变得干巴巴的……
然而事实上(这个事实很值得注意),柳比歇夫的命运并非如此。他的一生是生气勃勃、和谐协调的。他孜孜不倦地追求自己的既定目标,在他的生活中是起了重大作用的。他一生始终忠于他青年时代的选择,忠于自己的爱好和理想。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而且在旁人的眼里,他的生活由于目标明确,也是令人羡慕的。
23岁的维尔南茨基
写道,他立志“要在智能、知识和才华上尽量取得实力,这样我的智慧便会无比地丰富多彩……”他在另一处写道:“我充分意识到,我可能是致力于错误的、靠不住的东西,误入歧途,但我不能不走这条路。我憎恨对我的思想有任何束缚,我不能也不愿我的思想顺着这样一条道路发展下去,它虽然在实际上是重要的,但它不能使我对那些折磨着我的问题有起码的了解……这样一种探索、这样一种企求,正是任何一种学术活动的基础。这只会使我们不致成为在故纸堆中讨生活的书蠹,只会使我们真正地生活,在学术工作中找到喜怒哀乐……追求真理。我完全知道,我可能在追求真理中死去,可能因此而丧生,但我重视的是找到真理,即使不是找到,那也是力求找到,不管这个真理是多么令人苦恼,是多么虚无缥缈,多么卑鄙龌龊。”
这些青年时代的誓言总是激动着人心:赫尔岑、奥加廖夫、克鲁泡特金、梅契尼科夫、贝赫捷列夫
——几代俄罗斯知识分子立志献身于追求真理的斗争。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但某种共同的东西把他们这些如此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不能简单地说成是对科学的忠诚,而且他们之中谁也不是光研究一门科学。他们都是又搞历史,又搞美学,又搞哲学。俄罗斯作家的精神探索史是众所周知的。俄罗斯科学家追求道德的历史也并不逊色,其精彩与深刻不亚于作家。
但,立志忠于科学(哪怕是心爱的科学)是一码事,给自己规定具体的目标又是一码事。
万一特洛伊根本没有存在过呢?万一它是荷马虚构的呢?这样一来,施利曼岂不是白白蹉跎了一生?
万一柳比歇夫确定的目标是不能达到的,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呢?万一过了二十来年,证明创立这样一种生物自然分类法是不可能的呢?或者说,万一现代数学机器不适合于这方面的用途呢?这样一来,虚度了年华,当初的目标原来是虚幻的东西,目标明确变成了漫无目的。
这是冒险吗?不,比冒险更可怕:这是押宝——未来、才华和希望——这些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统统拿来孤注一掷。谁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幻想家在无声无息中死去,没有达到可望而不可即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