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夺命老山参
一
高云虎和福庆在金沟井坑内挖金,突然听到上面传来呼喊声:“不好了,快来人哪!”高云虎和福庆不明所以地朝外张望。福庆一愣,问:“这是出啥事啦?”见高云虎没反应,福庆说:“走,瞅瞅去!”说着跳出井坑。高云虎也跟着跳了出来。
金夫们正围着旁边的一个井坑议论纷纷,高云虎和福庆挤进人群。井坑塌方了,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沙土。福庆大声问:“人埋里面啦?!那都瞅啥呢,赶紧救人哪!”说着夺过一把铁锹,挖井坑里的土。高云虎也抄起铁锹,挖了起来。
金把头不急不忙地走了过来,嘲讽地说:“金沟子还冒出热心人儿了,别着急,慢慢挖,小心别把肉戗下来!”高云虎看着无动于衷的众人,急切地说:“大家都动动手,说不定这人还有救!”金把头冷笑道:“神仙来了也是干瞪眼儿!”高云虎不理会他的话,只顾一个劲儿地挖。可是,挖出的却是两具尸体。
淘金领班坐在两具尸体旁,操着一口河南腔边哭边唱:“可怜的孩儿啊,打从你闯关东来淘金,爹娘的眼泪淌成了河,心头的肉碾出了辙……”
金把头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水。淘金领班继续唱道:“天天盼,月月盼,一年又一年,就盼着你回来呀,让爹娘摸一摸。胡辣汤烩面剁肉麻饼大盘荆芥呀,都给你做好了,可你说走就走了,一口都没吃上啊……”
金把头一瞪眼喝道:“别唱了,唱得我都馋了!”淘金领班抹了一把眼泪,接着唱道:“馋了不怕,我请你吃个肚儿圆。”金把头讥讽道:“我说你可真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号天哭地,跟自个儿家死了人一样。”淘金领班一本正经地说:“祖祖辈辈一个村,倒数八辈说不定还一个娘胎呢,感情厚哇。”
金把头冷笑一声,继续喝着茶水。淘金领班又唱了起来:“这都是爹娘的心头话呀,这都是爹娘的骨血情啊。孩子呀,咱家脚踩土,头顶风,锅里也空空。你走了,让爹娘吃啥喝啥呀,让爹娘咋活呀……”
金把头嘲笑着问:“刚刚不还说吃这吃那的吗?”淘金领班说:“那不得拿回钱了才能吃上嘛。”金把头说:“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多要俩钱吗?”
淘金领班哀求道:“把头,能多给就多给点吧,我也不容易呀!带着活人来,抬着死人走。回乡路翻山跨岭,蹚江过河,还得号一道呢,给得少了,跟人家没法交代呀。对了,高个儿那个还是我三舅母她姐的六叔的四婶的老连襟的亲外甥……”
金把头打了个哈欠说:“行了,别絮叨了,等我跟大金柜多讲两句拜年话。”淘金领班磕头:“多谢把头,你就是我的恩人哪!”金把头装作生气地说:“下回换套嗑儿,总唱这两段都听腻歪了。”高云虎和福庆看着眼前这一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淘金领班和金把头唱的是哪出戏。
二
老山神提着索宝棍仔细地扒拉着周围的草丛,老山东和田小贵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学着老山神的样子找参。不一会儿,老山东愣在那儿,失神地望着远方。老山神盯着老山东问:“心思又活啦?”老山东不好意思地说:“老哥哥,你还是给我画条道儿吧,我走走试试。”
老山神摇摇头说:“可就算你能走出去,也是出了这个盆,进了那个套。”老山神叹着气说:“这仗打得紧,山外全是小鬼子,下山的道儿也都封死了,就算急着走,也得等透气儿了再说。”老山东听了直叹气。老山神劝道:“要打小鬼子得先留住命,更不差一时半会儿,安下心来跟我走吧。”
已是黄昏,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三人忙活了一天,却一无所获。田小贵有点心浮气躁,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起来。老山神见状,善意地提醒道:“小心长虫!”田小贵吓了一跳,忙问:“哪儿呢?”老山神提起索宝棍,指向身旁的一棵树。一条蛇盘在树干上,朝三人吐着芯子。田小贵说:“您要不说我还没看见呢。”说着抡起索宝棍,蛇被打跑了。老山东责怪道:“你招惹它干啥?”田小贵说:“它拿眼睛瞪我。”
老山神不说话,用索宝棍轻轻地拨开大树下的杂草和树枝,仔细查看。树下,一朵红色小花格外鲜艳。老山神高声喊道:“棒槌!”老山东说:“快当(祝贺)!快当(祝贺)!”田小贵也跟着高兴地喊了起来。老山神抡起索宝棍,连续敲了两下树干。把头敲两下树干,意思是发现人参了,让大家向自己靠拢。眨眼间,山林的四面八方都传出回敲的声音,众人朝老山神聚拢过来。
老山神小心翼翼地用棒槌锁拴住人参枝叶,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站在一旁张望。老山神站起身兴奋地说:“七品叶,几百年不止,参王啊!”王大麻子高兴地说:“那不是要赚大钱啦?”老山神难掩激动的心情,却不无担心地说:“确实能卖个天价,可这钱不一定能揣进咱爷们儿兜里。”
老山神抬头看看天,见天色已晚,说:“该着咱爷们儿碰上,只能听天由命了。这宝贝个头儿大,没一天工夫抬不出来,今儿个太晚了,等明儿个一大早过来吧。”老山神又想了想,说:“人多动静大,这样,派两个弟兄守前半夜,二宝子带个弟兄守后半夜。”
老山东说:“那就我跟二宝子结对子吧。”老山神刚要推辞,老山东又说:“初来乍到,我总得出把力嘛。”老山神说:“兄弟,你出了大力了,我能碰上这宝贝,就是讨了你的彩头啊。”老山东笑了,大伙儿都笑了。
夜晚的山林变幻莫测,呼啸的风声、野兽的叫声不时传来。老山东打着哈欠,和二宝子从帐篷里走出来。二宝子提着油灯说:“叔,要不你回去睡吧,我一个人顶用。”老山东不容置疑地说:“说好的事就不能变,走了。”二人提着索宝棍,朝林子深处走去。
老山东和二宝子走到山参附近,却未见到守前半夜的参帮弟兄。只见山林里树影晃动,阴森骇人。二宝子紧张地问:“人呢?”老山东朝周围看了看,仍未见到人影。
二宝子说:“他娘的,这俩家伙跑哪儿去了?!”说着赶紧蹲下身,提着油灯凑近老山参。见老山参安然无恙,二宝子松了口气说:“还好,宝贝还在。”
老山东对二宝子说:“把油灯给我。”老山东接过油灯,蹲下身,伸出手摸了一把地上的杂草。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沾满了血,赶紧提着油灯查看周围地面。
老山东沿着血迹,发现了那两个守前半夜的参帮弟兄。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和身上都是血。二宝子惊叫:“有人来抢宝贝了!”说着握紧索宝棍,朝四周张望。老山东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夜晚的林子里,山风呼呼地吹着。老山神和老山东坐在帐篷外,老山神抽着烟袋锅问:“这事你咋看?”老山东分析道:“人没了,宝贝在,明摆着,见财起意,互相残杀。”老山神叹了口气说:“就是这个贪字,害死了多少人哪?”
天刚蒙蒙亮,老山神开始抬参。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都围在老山神旁边。傍晚,老山参终于破土而出。王大麻子惊叫:“这么大!”二宝子兴奋地说:“腰身也板正。”赵老四开心地说:“这回可发财了!”老山神提醒大伙儿:“嘘,别吵吵!”
老山神把一块苔藓铺在地上,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撒在苔藓上,再把老山参放在上面,用苔藓把老山参包裹起来。仔细检查后,老山神把老山参放进参盒,又用桦树皮把参盒包好,在参盒外系上一根红绳。最后,老山神把老山参的籽撒播到土里,站起身说:“今儿个这林子里的味儿不对,邪性得很,赶紧撤!”
夜里,帐篷外面点起了篝火,有两个参帮兄弟在外面守夜。帐篷里火光晃动,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围坐在一起。大伙儿都盯着老山神,听他讲有关老山参的故事。
老山神低声说:“不瞒大家说,我在这山里钻了大半辈子,这么老的参也是头回见。要说它能值多少银子,这么说吧,卖了它,在座的每个人回山东老家置办几亩地不在话下!”众人都喜出望外,咧开嘴笑了。老山神接着又说:“就近能收下这宝贝的只有松林镇的朴记老参行,咱们收拾收拾,明儿个直奔松林镇。”
王大麻子担心地说:“把头,这老宝贝的味儿大呀,就怕咱们还没到地方呢,味儿已经在松林镇散开了。”赵老四诡秘地说:“那松林镇可邪性得很,冤死鬼比镇上的活人还多呢!”田小贵忙问:“咋个邪性法?”赵老四神色怪异地说:“吞了你都不带吐骨头的!”田小贵不言语了。
老山东说:“松林镇三山环绕,又是水路要道,闯崴子的、抬参的、淘金的、放排的、采药的、伐木的都要经过那里,财宝从那里过,金水银水从那里淌。”
另一个参帮兄弟也提出异议:“把头,我也觉得去松林镇出手不太稳妥。”老山神无奈地说:“可不去松林镇,还能去哪儿?哈尔滨?上千里地,钻山蹚水不说,道上虎狼成群,血盆大口,钢嘴利牙,都能把咱们整个浪儿地吞了!”说到这儿,大伙儿都沉默了。
老山神接着说道:“关东山哪一个人不是在刀尖上讨生活。一句话,宝贝不能烂在手里,夜长梦多,得赶紧出手!”大伙儿纷纷点头赞同。
老山神看着大伙儿说:“还是老规矩,在座每个人把山东老家地址写一份,互相交换,只要有一个人活着,把宝贝卖了,都要把钱寄到死者家里。几百年来闯关东抬参人的老规矩不能破,违者不得好死!起誓吧!”此时,山风呼啸,如鬼哭狼嚎一般,很是瘆人。
三
老猎人端着猎枪,瞄准一只野兔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老猎人朝野兔的方向走去。可他到处寻找也没找到野兔。老猎人突然举起枪,枪口对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十几个人。这些人背着枪,领队手里提着一只野兔。老猎人与众人对峙了一阵子,看这些人不像坏人,便慢慢放下了枪。
领队来到老猎人近前,把野兔递给了他。老猎人毫不客气地接过野兔。领队问:“老哥,跟你打听个事,你这段日子碰没碰见眼生的人?”老猎人想了想,点点头。
领队急切地问:“几个人?”老猎人说:“一个。”领队问:“他是干啥的?”老猎人说:“没打听。”领队问:“那你看他像干啥的?”老猎人说:“见过血的,下手狠,但心挺厚道。”
领队说:“咋看出厚道啦?”老猎人说:“饿成那样了,都没抢我吃喝,临走啥都没拿。”领队人笑着问:“他去哪儿啦?”老猎人说:“松林镇。”领队说:“谢谢你,我们走了。”说完带领众人出发。
没走多远,领队站住,回头冲老猎人说:“麻烦你个事,再碰上眼生的,让他留在这儿别走,就说有人会来找他。”说完,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里。老猎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叨咕道:“你们是抗联?”
四
花儿从大娘家跑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到了一个村庄。她又累又饿,实在跑不动了。趁夜里天黑,她扒开一户人家的后窗,从窗口跳进厨房里。此时,她已是非人非鬼的模样,满身的破衣烂衫,脸上脏兮兮的,乱蓬蓬的头发里满是草屑。她不知道这家人是好是歹,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花儿在厨房里四处寻找,终于在墙角找到一棵白菜。她抱起白菜就啃了起来。忙乱中,她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撮子,哐啷一声响,院子里的狗顿时叫了起来。花儿赶紧扔掉白菜,来到窗前,想打开窗户跳出去。一条大狗朝窗口扑来,吓得她赶紧关上窗户。
狗不断地叫着,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厨房门开了,一个家丁紧紧地拽着狗绳,狗朝花儿扑咬狂吠。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提着油灯走了过来。花儿一看便知这是房主。
房主打量着花儿,又看看地上的那棵白菜。花儿也盯着房主,一只手握着腰后的手枪。房主沉默片刻,吩咐身旁的用人:“给她弄点热乎的。”
热乎乎的饭菜刚一端上桌子,花儿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得差不多了,从屋外走进两个女人,一个端着水盆、手巾等洗漱用品,另一个抱着一摞衣服放到花儿身旁。花儿嘴里嚼着东西还没完全看明白是咋回事,两个女人已关上了屋门。
花儿换上干净的衣裳坐在炕上,靠着窗口,观察外面的动静,手里紧握着枪。外面静悄悄的,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花儿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时,天已大亮。她打开屋门,见是房主从外走了进来,便微笑着说:“大哥,我正想去找你呢。”房主关心地问:“昨晚睡得咋样?”花儿点点头说:“挺好的。”
房主坐在炕沿上,花儿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房主色眯眯地盯着花儿说:“过来坐。”花儿犹豫着坐在炕沿边。房主问:“你是从哪儿来呀?”花儿说:“沈家沟的,出门探亲戚,碰上山匪了。”房主问:“沈家沟?在哪儿呀?”
花儿说:“离这儿好几百里地呢。”房主说:“我说咋耳生呢。那你亲戚家在哪儿呀?”花儿说:“松林镇。”房主说:“那不太远了。”花儿说:“钱让山匪抢光了,又没吃没喝的,实在饿急了,就跑到你家来了。说到这儿,我得给你赔个不是。”房主说:“赔不是倒是不用,只是你不能当着大红的日头说瞎话呀。”
花儿不解地看着房主,房主说:“就你这副嫩模样,山匪能把你放啦?”花儿沉默片刻,说:“啊,我是趁他们没注意,钻了林子。”房主没说话,花儿站起身:“大哥,我得投奔亲戚去了。”
房主脸一沉说:“这么急呀?”花儿说:“大哥,你是个好人,这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房主冷笑道:“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说走就走?你说得也太轻巧了吧?”房主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家待着吧。”花儿迟愣了一下,问:“大哥,你这话是啥意思?”房主笑眯眯地盯着花儿说:“天上掉下一朵花儿,我得闻闻是啥味儿呀。”花儿愣住了。
房主朝花儿凑了过来,花儿赶紧躲闪:“大哥,你别这样!”说着朝屋门跑去。房主快步上前,一把拽住花儿,抱起花儿朝炕边走去。花儿挣扎着,但还是被房主按在了炕上。
房主疯狂地扒着花儿的衣服,花儿拼命地挣扎,房主猛地抽了花儿两个耳光,花儿呆住了。房主趁机又扒花儿的衣服,忽听一声枪响,房主的耳朵被打伤了,捂着伤口在炕上翻滚着号叫。
花儿跑到院子里解开马缰绳,骑马沿乡路朝山林里逃去。后面伪军骑马追赶,枪声不断。马被子弹击中,花儿瞬间从马背上跌落。多名伪军追来,不停地朝花儿开枪,子弹从花儿的耳边嗖嗖飞过。花儿的子弹打光了,她拼命地奔跑,忽然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崖。伪军追赶到此,四处寻找却不见花儿的踪影。
花儿躺在一个土坑里,身体被厚厚的树叶覆盖。一个伪军端着枪走了过来,花儿赶紧闭上了眼……伪军走后,花儿才试着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眼泪不停地流淌……
五
老山神背着装有老山参的包裹,带着参帮众人在静静的林子里行走。因为携带着老山参这个宝贝,大伙儿都格外小心谨慎。老山东走在队伍后面,始终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田小贵低声说:“叔,我咋觉得这后脖颈子直冒凉风呢?”老山东低声应道:“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哪。”田小贵说:“两码事。”老山东说:“之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是有鞋了呗。”田小贵扑哧笑了。老山东安慰道:“有叔在呢,别怕。”
突然传来“啊啊啊”的呼喊声,大伙儿停住脚步朝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张望。赵老四说:“这是有人呼救呀!”王大麻子说:“不是让兽夹子给夹了,就是掉兽坑里了。”二宝子说:“也说不定是让大兽伤着了。”老山神却沉默不语。
二宝子说:“把头,咱们快点走吧,赶路要紧!”老山神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啊啊啊”的呼喊声仍不断传来。田小贵说:“都听见动静了,还能见死不救吗?”老山东对老山神说:“老哥哥,我去瞅瞅。”老山神拉住老山东的手说:“要去一块儿去。”二宝子凑上前说:“把头,这说不定是个套子呀!”
老山神沉默片刻,说:“人家要是想下套子,你就算能躲过一个,还有下一个等着呢,不收口完不了。躲不过,咱就顶着上!”
大伙儿循着喊声的方向找去,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悬挂在半空中,脚腕子上套着绳子,双手不停地比画着,朝众人“啊啊啊”地求救。老山东警觉地环视着周围。参帮众人都握紧了索宝棍,还有斧头、刀、叉,随时准备搏斗。
老山神走到小哑巴近前说:“把他放下来。”两个参帮兄弟上前解开兽套子,放下小哑巴。老山东仔细地打量着小哑巴。小哑巴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老山神磕头。
老山神搀扶起小哑巴说:“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赶紧回家吧。”可小哑巴一把拽住老山神,摇着头,“啊啊啊”地叫着。老山神比画着问:“走迷糊道啦?”小哑巴冲老山神点点头。老山神想了想说:“那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小哑巴笑了,抱着拳头紧着道谢。老山神说:“好了,咱们继续赶路。”
夜里,两个参帮兄弟在篝火旁守夜,鼾声不时地从帐篷里传出来。小哑巴从帐篷里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一个参帮兄弟问:“撒尿去呀?”小哑巴拍了拍屁股。参帮兄弟明白他是要拉屎,小哑巴笑了笑,朝丛林跑去。
帐篷内,老山神枕着包裹睡着了。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也都睡熟了。
夜深了,两个守夜的参帮兄弟垂着头眯瞪着。一个参帮兄弟突然抬起头问:“什么味儿?着火啦?”另一个参帮兄弟赶紧站起身,向四周张望:“呀!真着火了!”两人齐声高喊:“大家快起来!着火了!”
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都赶紧起身,纷纷跑到帐篷外。不远处火光闪烁,火势凶猛。老山神站在帐篷口,喊道:“赶紧灭火!”田小贵和参帮众人朝火光处跑去。
老山东拦住老山神,说:“老哥哥,你留下,我过去添把手。”老山神说:“能灭就灭,灭不了别勉强,咱得抓紧跑,这山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山东说:“我也是林子里钻出来的,都明白!”说完朝山火处跑去。
天亮了,老山神坐起身,招呼大家说:“都起来吧!”王大麻子打了个哈欠说:“这一宿折腾的,睡了个两头觉。”赵老四说:“你就知足吧,这山火要是灭不了,咱们说不定都成烤肉了。”
二宝子说:“赵老四,赶紧给我来个饼子,都快饿死了!”赵老四伸手摸干粮袋子,却摸了个空,大叫:“干粮哪儿去啦?”老山神、老山东等众人都盯着赵老四。
赵老四惊讶地说:“昨晚就搁在我身边了,今天咋没了呢?!”二宝子疑惑地说:“这干粮也没长腿,总不能自己飞了吧?这一宿都谁起来过?”王大麻子说:“这话问的,咱们不都去灭火了吗?”二宝子一拍脑门儿说:“我都急糊涂了!”田小贵突然问:“小哑巴去哪儿啦?”人们这才发现小哑巴没影了。二宝子说:“我明白了,是小哑巴把咱们的干粮都顺走了!”
老山神摸了摸装干粮的包裹,里面空空的。王大麻子指着赵老四的鼻子说:“赵老四,干粮袋子归你管,眼下干粮丢了,你说咋办吧?”
赵老四低着头说:“还能咋办,你们啃了我呗!”这时,参帮众人发现不光干粮没了,水也没了,水袋都被扎破了。二宝子气愤地说:“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时就不该救他!”老山神摆摆手说:“好了好了,都别吵吵了,省点力气赶路吧。”
王大麻子抱怨道:“可没吃没喝的,走不出老林子呀!”老山神镇定地说:“那总不能坐这儿等死吧?抓紧收拾收拾,能不带的家当就扔下。”说罢背起包裹就往外走。
老山神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老山东跟在后面说:“老哥哥……”老山神愧疚地说:“兄弟,我本想让你一块儿赚点钱,可没想到拖累你了。”老山东说:“这是啥话,有山咱就翻,有水咱就蹚,这些年来,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老山神松了口气说:“你有这话,我这心哪还能宽绰点。那火是小哑巴点的,然后趁乱把干粮偷了。”见老山东没说话,老山神问:“我说得不对吗?”老山东长嘘一口气说:“这世上的蹊跷事多了,走着看吧。”
自从林子起火、丢干粮、小哑巴逃跑等一连串蹊跷事件接连发生,老山神的参帮里人心惶惶。
田小贵拔起一根草,嚼起了草根。老山东看了一眼田小贵,田小贵把草递给老山东。老山东也若有所思地嚼起草来。田小贵苦笑,老山东问:“你笑啥?”田小贵说:“放着吃肉的命不要,嚼上草了。”老山东又问:“这是后悔了呗?”田小贵用开玩笑的口吻答:“肠子都悔青了。”老山东笑了笑。
这时,二宝子不怀好意地凑到老山神面前嘀咕道:“老把头,我来来回回捋了好几遍,这里面是一环套一环,耍的是勾连枪!这么说吧,你这两个老相识进了咱们参帮后,小哑巴就冒出来了,当时就是田小贵说要救小哑巴的,要我看,他俩跟小哑巴是一伙的!”听了二宝子的话,参帮众人都盯住了老山东和田小贵。
老山神脸一沉说:“我不答应,他说话能好使吗?”二宝子不甘心地说:“可这些事都赶得太巧了,勾连起来,不能不让人怀疑。”
赵老四反驳道:“那他俩也跟咱们一块儿挨饿呢呀。”二宝子坚持道:“等把咱们都熬倒了,宝贝不就是他们的了吗?”一个参帮兄弟说:“那他们直接偷多好,用不着费这劲吧?”
二宝子歪着头说:“老把头盯得紧,没空下手呗,再说咱们人多,他们也夺不走。”王大麻子接着二宝子的话茬儿,附和道:“二宝子说得有道理!老把头,我知道你和他俩是老交情,可钱到眼前乱人心,你可不能让老交情晃了眼哪!”
田小贵气愤地站起身,指着众人大骂:“胡说八道,你们这是没人赖了吧?!”老山神一摆手说:“我说两句。各位兄弟,要说咱爷们儿为啥会走到这一步,只能说咱们身上的味儿太大,招来了眼睛,躁动了人心。关东山藏不住秘密,眼下咱们是一脚踩进鬼门关,一脚悬在人世间,是生是死,全靠咱们自己。眼下,咱们只有拧成一股绳,才可能不白忙活这一回,才可能走出去。要是疑神疑鬼散了架子,那谁也活不成!还有,我这两个兄弟,他们是我的肉,是我的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得带着他们走,谁不答应都不好使!”
二宝子等参帮众人看着老山神,见老山神的眼睛已湿了,便一个个沉默了。此时,山风呼啸,林子里充满了危险恐怖的气息。
没有了干粮和水,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兄弟们都无精打采的。一个参帮兄弟举起鹿皮水袋,使劲往嘴里倒水,可倒了半天没倒出一滴水。老山神安抚大伙儿说:“再走两天就有水了,大家再挺挺吧。”二宝子说:“盼着那汪水别干了。”老山神说:“山神爷爷认得好赖人!”
大伙儿相互搀扶着往前走,一个参帮兄弟突然一头栽倒在地。王大麻子上前喊:“咋啦?!”老山神忙上前察看,那参帮兄弟有气无力地说:“老把头,我不行了,走不动了。你卖了宝贝,一定要把钱送到我家,我家里的老娘、媳妇、孩子,都靠它活命啊。”
老山神握着他的手说:“好兄弟,是我对不住你!”那参帮兄弟看着老山神说:“老把头,我不怪你,把钱送到了,我就能闭眼了。”老山神点着头说:“放心吧,兄弟!”
大伙儿把死去的参帮兄弟安放在土坑里,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抓起一把把树叶和山土扔进土坑……此时,山风呼啸,不知把这些人的命运刮向何方。
六
在金沟的井坑里,福庆累得拄着镐把子喘气,高云虎关心地问:“干不动啦?”福庆笑了笑说:“缓口气儿。”高云虎感觉不对劲,就问:“你的脸咋这么红啊?”福庆说:“热得吧?”高云虎摸了摸福庆的额头说:“烧得都烫手了,你咋不早跟我说呢?”福庆无奈地说:“说了有啥用,挺过去就好了。”
高云虎担心地说:“就怕挺不过去呀!走,咱回屋歇着。”福庆强装精神说:“用不着,我没事。”说着,腿一软,坐在井坑里。高云虎搀扶着福庆,离开了井坑。
金把头走过来,喝道:“还没到饭口呢,咋出来啦?”高云虎解释道:“我兄弟病了,得歇着去。”金把头生气地说:“还能吃饭不?”高云虎皱着眉头问:“啥意思?”金把头脸一沉说:“能吃饭就能干活!金沟子不养吃闲饭的!”
高云虎说:“等他病好了,更有力气。”金把头说:“端一天碗就得干一天活,要不就没饭吃!”高云虎轻声说:“把头,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能这么狠心肠吧?”金把头一扭脸说:“少跟我套近乎,我眼里只有金子!”
一个打手赶来,拦住高云虎,抡起木棒喊道:“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高云虎与打手四目相对,高云虎目露凶光,打手胆怯地后退。高云虎把福庆搀到地窨子里的大通铺上躺下,让福庆喝了口水。高云虎把干粮掰成两半,递给福庆说:“来,咱俩一人一半。”福庆紧闭着嘴说:“我不饿。”高云虎大声说:“我让你吃你就吃,赶紧的!”
福庆扭过头说:“就这点吃的,一个人都吃不饱,你就别管我了。”高云虎生气地说:“你这是啥话,咱们是同……是兄弟!”福庆难为情地接过干粮,高云虎劝道:“我上哪儿还弄不到一口吃的呀,福庆,你的任务就是安下心来,抓紧把病养好。”
福庆撑着虚弱的身子说:“云虎,我要是真不行了,你一定要活着走出去,去牡丹江松林镇的八棵松,刻上我的号儿,我就是死了,也算归队了。”
高云虎的眼睛顿时红了:“别说丧气话,有种就给我好好活下来,自己去刻!”福庆看着高云虎点点头,吃起了干粮,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去松林镇。
七
汤德远走在秋日的山林里,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循着这股味儿走到一具抗联战士的尸体旁。尸体的面部被人用树枝和树叶盖上了。一群苍蝇嗡嗡地在尸体周围盘旋,而十几只乌鸦正在争抢着啄食尸体……汤德远忙转过身走开,不忍再看。
汤德远发现地上有人爬过的痕迹,他顺着痕迹找到一名身穿制服的抗联战士。战士瘫倒在树下,头肿得很大,腹部一片血污。这时,汤德远发现战士身上的树叶动了动,人还活着。
战士的脸被蚊虫叮得已不成样子,他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用手指着水袋,汤德远忙把水袋放到战士嘴边给他喂水。汤德远问:“同志,哪个部队的?”战士气息微弱地说:“四军。”
秋夜,山林,篝火上烤着一只乌鸦。汤德远在篝火旁给战士包扎伤口。战士说:“甭费劲了,我活不了了,我知道。”汤德远说:“能吃就能活。”战士说:“能吃不能拉,不胀死也臭死。”汤德远说:“臭就对了,拉香的我还没见过。”
汤德远给战士包扎好伤口后扶他坐起来,战士指着不远处那具尸体说:“我俩都是伤员,密营医院被炸了,我们在转移的路上一连碰上三拨‘讨伐团’,人越打越少。最后一回,我们被打散了,他的伤比我重,先没了……”
汤德远把烤好的乌鸦从火上拿下来,撕下条腿递给战士。战士不接,汤德远硬塞进战士手里说:“吃!楼山镇你们打得多漂亮!”战士骄傲地说:“那一仗我打死了七个。”
汤德远盯着战士说:“那更得多吃。”战士勉强小口吃了起来。汤德远说:“那一仗你们缴了一万多发子弹,要不我们拿啥打鬼子?”战士说:“打这儿,往西南,一两天的路程,有条鬼子新修的路,你往那边走,没准儿能碰上我们的队伍。”汤德远说:“一道儿走。我送你回队伍。”
战士摇摇头说:“同志,我求你个事。”汤德远问:“啥事?”战士说:“等天亮了,再瞅一眼太阳,你给我个痛快的,再上路。”
山林里,汤德远拄着棍子,背着根藤条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藤条子拉的是一副树枝子扎的担架,受伤的那位战士躺在担架上。
战士说:“同志,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汤德远说:“少废话,翻过那个山头就到了。”战士说:“甭骗我了,路还远着呢。”汤德远问:“家哪儿的?”战士说:“桦川。”汤德远说:“桦川有啥好吃的?”战士说:“猪头肉。”汤德远说:“香吗?”战士说:“咬到嘴里流油。”战士说着,咂了咂嘴,汤德远咽了口唾沫,拖着担架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汤德远说:“找着部队就找着家了。到时野猪肉少不了你的,头肉都给你,那可比家猪香多了。咱再炸个花生米,打两只鸡,采点山里的蘑菇,去镇上打三斤烧刀子,到时候咱俩一口肉一口酒。再蒸一锅馒头,白面馒头,一掀开,热气腾腾的……”战士听了,嘿嘿笑了,笑得一阵咳嗽。
花儿在梦境里回到了童年时光。那一年花儿十岁,跟娘坐在自家炕上,娘给花儿编着辫子,爹把一块肉骨头递到花儿嘴边,花儿咬了一大口肉,爹笑着……娘亲吻着花儿的脸蛋……爹背着花儿在秋天的田野间跑着,花儿咯咯笑着,她手里的风车旋转着……
而此时,这个寒气逼人的秋夜里,花儿正蜷缩在一个废弃猪圈的角落里时睡时醒,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淌出来。她裹紧了衣服,仿佛这样能多一点温暖和保护。
八
夜晚,累了一天的金夫们躺在金沟地窨子的大通铺上熟睡。高云虎摸了摸福庆的额头,起身下铺。外面两个打手在巡逻,打手拦住高云虎,严厉地问:“干啥去?”高云虎说:“我兄弟高烧不退,得找个大夫看看。”打手说:“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去?再说我们金沟子从来就没见过大夫!”
高云虎说:“那病了咋办?”打手说:“命大不就挺过去了吗?”高云虎气愤地说:“就是病死都不管呗?”打手说:“管,哪能不管,后山上密密麻麻的不都是坟头吗?”高云虎的心一颤,没说话。
打手又说:“那是没家的,有家的就占便宜了,能送俩钱再添副白皮儿棺材。”高云虎大声说:“我要见金把头!”打手说:“见了也没用,金沟子破不了规矩。”高云虎想了想说:“那给碗热水,添床被子总行吧?”打手摇摇头说:“事真多,回去等着!”高云虎转身回了地窨子。
高云虎喂福庆喝水,轻声说:“不够喝我再管他们要去。”福庆抓住高云虎的手说:“够了。”福庆喝完水,疲惫地躺下。高云虎给福庆盖严被子:“多捂点汗,说不定明儿个就好了呢。”说着搂紧福庆,躺在一旁。
天亮了,两个打手拿着棍子敲打着床铺,催金夫们起床。福庆艰难地爬起身,高云虎摸了摸福庆的额头。福庆说:“我没事。”高云虎看向打手说:“我兄弟的病越来越重了,出不了工了。”打手骂道:“想偷懒?没门儿!赶紧给我起来!”
高云虎和打手正争执着,金把头从外走了进来:“咋回事?”打手忙说:“他说病了,不想干活!”金把头望向高云虎,冷笑道:“不熟熟皮子,你是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哪!给我打!狠狠地打!”
一个打手抡起棍子,朝高云虎打来。高云虎闪身躲过,一把抱住打手的胳膊,夺下棍子。另一个打手抡着棍子冲了过来,高云虎一脚踢飞了打手的棍子。金把头随即抽刀扑了上来,高云虎朝金把头的膝盖踹了一脚。金把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抱着腿嗷嗷叫。
金把头回到屋里,躺在炕上,一直哼哼着:“赶紧找大夫过来!越快越好!”金把头又生气地骂道:“你俩是干啥吃的,一根葱都舞弄不过吗?”一个打手点头哈腰地说:“把头,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没下死手。”
金把头说:“别吹了,那人能耐不小,你们码一块儿也白搭!屋里的人都瞅见了,丢人哪!”另一个打手提高声音说:“把头,你放心,我们非把他收拾服帖了不可!”金把头压低声音说:“早晚得收拾他,只是眼下我们缺人哪,先留他几天。”
九
夜里,参帮兄弟们躺在草地上,可赵老四翻来覆去睡不着。王大麻子埋怨道:“你总咕涌啥呀?”赵老四无奈地说:“肠子空得慌呗。”王大麻子劝道:“睡着了就不饿了。”赵老四说:“可饿得睡不着哇!”王大麻子叹了口气说:“熬命吧。”
老山东靠着树睡了会儿,起来走到树丛里撒尿时,突然闻到一股味儿,他边用鼻子闻着周围的气味,边朝四周观察张望……
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艰难地行走在林子里。二宝子快走几步,走到最前面说:“把头,我去前面瞅瞅,看那汪水还有没有。”不大工夫,就传来了二宝子的呼喊声:“老把头,赶紧过来!有救了!”
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众人来到一处洼地。一道细细的水流出现了,旁边还散落着干粮。二宝子捡起一块干粮,吃了一口说:“馊了!怪不得扔这儿了。”参帮众人疯了一般跑上前,争抢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老山神见状,忙说:“先别吃!等等!”
可饿急了的参帮兄弟就像没听见一样,争抢着喝水、吃干粮。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无奈地看着众人。二宝子抢过几块干粮说:“别都只顾着自个儿呀,老把头还没吃呢!”二宝子把几块干粮递给老山神:“老把头,垫垫肚子吧,垫完了再走两天,估摸就能出山了。”老山神接过干粮,递给老山东和田小贵。
不大工夫,干粮就被抢光了。众人吃饱喝足,坐在一旁休息。这时,王大麻子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叫着:“哎哟,哎哟!”赵老四问:“你咋啦?”王大麻子说:“肚子疼。”赵老四说:“撑着啦?我就说顶数你最能抢,见着吃的不要命了……”赵老四的话没说完,王大麻子突然呕吐起来,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赵老四说:“王大麻子,你……”话刚说一半,赵老四也捂住肚子喊疼,嘴里也开始吐血。紧接着,参帮其他兄弟也都纷纷吐血倒地。老山神捂住肚子,蹲下身子说:“哎哟!”老山东和田小贵也捂住肚子说:“疼!肚子疼!转筋疼!”
一直在旁边观察众人的二宝子哈哈大笑,得意地站起身说:“老把头,各位好兄弟,你们千万不要怪我心狠,是这大宝贝实在太勾人儿哪!”二宝子上前就要夺老山神的包裹,老山神一把抓住二宝子的手腕子,怒斥道:“小子,你还嫩了点!”
二宝子一愣,忙甩开老山神的手。这时,老山东和田小贵赶上前,抓住二宝子。二宝子跪在地上,不解地问:“怪事了,你们是咋知道的?”老山神看着老山东说:“让他死个明白!”
老山东这才讲起了那天夜里的经历。老山东躲到树丛里撒尿,突然闻到一股臭味,他躬下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二宝子正蹲在灌木丛里拉屎。老山东藏在树丛后,偷偷观察二宝子的动向……
老山神说:“二宝子,这几天大家的肠子都饿空了,你还能拉出屎来,这事蹊跷吧?”二宝子没吭声。老山神问:“我就纳闷儿了,你把干粮藏哪儿啦?”二宝子还是不说话。田小贵呵斥道:“不说宰了你!”二宝子只好交代:“裤腿里。”
老山神问:“那你为啥不早下药呢?”二宝子指着老山东说:“你这个老兄弟一看就是狠茬子,我没敢下手。”老山神问:“可你偷完干粮,小哑巴咋跑啦?”二宝子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赶巧了吧。”田小贵说:“所以你把偷干粮的事栽赃在小哑巴身上。”
二宝子求饶道:“老把头,我罪该万死,你看在咱兄弟多少年的情义上,留我这条狗命吧!”老山神厉声道:“山有山规,帮有帮规,千百年来,谁也破不得!”二宝子哀求道:“把头,我救过你的命啊!”老山神无奈地说:“你的恩情我记着呢,可留着你,我对不起这些兄弟!”
二宝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山神,老山神说:“你放心,等卖了宝贝,你的那份我少不了。”二宝子见状不妙,猛地挣脱,拔腿就跑。老山神甩出刀,二宝子中刀倒地。老山神卸下包裹,拿出参盒说:“宝贝金贵,可也是勾魂鬼呀,就为了它,搭上多少命啊!我真想一把火把它烧了!”说着把参盒扔在地上。参盒摔开了,可山参却没了。老山神看着空空的参盒,愣住了。老山东和田小贵也都愣住了。
山参不翼而飞,让老山神感到非常蹊跷。老山东眉头紧皱,想了想说:“山参在小哑巴手里。”老山神冲着躺在地上的参帮兄弟说:“尸骨不能见天,我得给这帮兄弟们穿一身树叶衣裳!”说着,三人捧来树叶把参帮兄弟们的尸体掩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