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险葱山寨
一
老山东、田小贵、老山神坐在地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田小贵问:“这小哑巴是咋偷的呢?”老山神自责道:“都怪我,大意了。”
那天夜里,听到外面守夜的兄弟喊“着火了”,老山神、老山东、田小贵以及参帮兄弟们都爬了起来,纷纷跑出去救火。老山神站在帐篷口,一直朝火光的方向张望。小哑巴趁机打开包裹,偷走老山参。等老山神回过神来,小哑巴已得手,正假装熟睡呢。
老山神感慨地说:“除了这个空当,他没有其他机会。”田小贵恍然大悟地说:“看来这小哑巴早就盯上咱了。”老山神摇头苦笑。田小贵问:“大伯,就近还有水源吗?”老山神说:“就这一处。”田小贵说:“那咱们就在水边蹲着,说不定能蹲到他。”老山东点点头说:“没别的招儿,只能赌这一把了,咱们走吧。”
老山神缓缓站起身,可刚迈出几步又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老山东见状,赶紧扶起老山神,问道:“老哥哥,您这是咋啦?”老山神没说话,用手摸了摸后背。老山东掀开老山神的衣服,看见后背上一个溃烂的伤口,脓血正在往外渗。老山东惊讶地问:“老哥哥,这是咋弄的?啥时候伤的?”
老山神看着老山东,告诉他,那天被林大个子打倒,地上的树杈把后背刺伤了。老山东埋怨道:“咋不早跟我说?”老山神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说:“这些年山里山外的,磕磕碰碰多着呢,我也没当回事。”
老山东声音发颤,说:“伤口这么深,感染了能要命啊!”老山神说:“一年就带着大家进山走一趟,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我呢,我不能冷了兄弟们的心哪!”老山东说:“老哥哥,你给我指道,我背你走,咱们赶紧出林子,给你治伤去!”
老山神劝道:“兄弟,你瞅瞅你都成啥样了,自己走道都打晃,哪还有力气背我呀?算了吧,我不能拖累你们。”老山东说:“这不是兄弟话,走!”说着,就蹲下身,让田小贵把老山神扶到自己的背上。
老山神推开老山东说:“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我的命数我最清楚,你要是还有力气,就把宝贝寻回来吧。”老山东生气地说:“钱比命金贵吗?”老山神说:“这不光是钱的事!”
老山东想了想说:“小贵,你留这儿照看你大伯。我去找小哑巴,要回山参。”田小贵上前说:“叔,还是我去吧!”老山东严厉地说:“这是命令!”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小贵坐在老山神旁边,用树枝驱赶着蚊虫,老山神闭着眼睛坐在树下,不住地喘着气。老山东只身来到水源处蹲守。黄昏的林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山风掠过,老山东的眼皮渐渐垂了下来。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眼睛又瞪圆了。
傍晚,小哑巴挎着一个包裹出现了,他警惕地向周围张望,未发现异常才来到溪水旁喝水装水。老山东蹑手蹑脚蹭到小哑巴身后,突然扑了过去。小哑巴发现了老山东,急忙闪开身,扭头就跑,老山东急忙追赶过去。
老山东一脚踩空,掉进了兽坑里。小哑巴望着兽坑里的老山东,不由得哈哈大笑,他终于张嘴说话了:“打眼儿看,还以为你是个山林老串子;一出手,原来是个半吊子。”
被困在兽坑里的老山东高声喊:“那根参是不是在你身上?”小哑巴得意地说:“是又咋样?”老山东缓了口气,说:“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是哪头的?”小哑巴笑嘻嘻地说:“阎王爷手下的索命鬼!”
老山东说:“从别人碗里夺食,你小子不仗义呀!”小哑巴满不在乎地说:“这世道,仗义了就得饿肚子!算了,不废话了,我这人心善,不杀没仇的人,赏你根绳子,自己爬上来吧。”小哑巴解下腰间缠绕的绳子,一头拴在树根上,一头扔进兽坑里,说:“你自己救自己吧,我走了。别追啦,再追还得掉坑里!”
老山东喊道:“你等等!”小哑巴头也不回地说:“还有啥事?”老山东伸手摸向后腰的手枪,喊道:“小兄弟,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小哑巴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说:“吓唬我?急眼了,我把绳断了!”老山东高声喊:“我就一句话,把宝贝还我,给你留条活路!”小哑巴笑着说:“你可笑死我了,叔,小爷不是吓大的,我这就走给你看!”老山东喊道:“你给我回来!咱爷儿俩再唠唠!”
小哑巴还没蹿出几步,就被扑翻在地。小哑巴一看,是田小贵,立马起身应敌。两人滚作一团,厮打在一起。老山东听到两人打斗的动静,高声喊:“小贵,你一定要拿住他!”说着抓住绳子,急忙往上爬。
小哑巴见势不妙,想溜之大吉。田小贵死死抱住小哑巴的腿,小哑巴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发狠地向田小贵刺去。田小贵喊痛松手的刹那,小哑巴立马转身就跑。
这时,老山东赶来了,他从后面勒住小哑巴的脖子,把小哑巴撂倒在地。小哑巴央求道:“轻点,没气了!”老山东吩咐道:“小贵,快拿参!”
田小贵爬起来,打开小哑巴的包裹,里面是干粮和水袋。田小贵说:“叔,这包里没参!”老山东说:“搜他身上!”田小贵搜小哑巴的身,可是也没搜到。小哑巴假惺惺地说:“哪儿去啦?掉半道上啦?”老山东说:“裤裆里!”
田小贵的手伸进小哑巴的裤裆,掏出了用鹿皮包裹的参。小哑巴说:“哎哟喂,轻点!”田小贵生气地说:“还藏这儿了,捂得臊烘烘的!”小哑巴趁田小贵拿参,突然推开老山东,一个滚跳,撒腿就跑。田小贵想追小哑巴,被老山东拦住了。
老山东和田小贵一起往回走。田小贵说:“我一听见你的动静,就紧着跑过来了。”老山东说:“喊破嗓子,就是给你听的。老山神咋样啦?”田小贵说:“还有气儿。”
老山东拉着田小贵朝老山神跑去。老山神闭着眼睛躺在树下,老山东上前一步,喊道:“老哥哥!老哥哥!”老山神却没有吭声。老山东摇晃着老山神,老山神依旧紧闭着双眼。老山东探了探老山神的鼻息,大声说:“老哥哥,宝贝夺回来了!”
老山东从怀里掏出山参,老山神看着山参笑了。田小贵拿出小哑巴留下的干粮,对老山神说:“大伯,还有吃的呢,赶紧吃点。”老山神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要走了,不糟践吃的了。”老山东紧握着老山神的手说:“老哥哥,咱们有吃有喝有力气,连夜赶路,估摸明天就能走出坨子盆了,你得挺住呀!”
老山神已气息微弱,慢慢地说:“兄弟,我留着最后这口气,就等着跟你交代两句呢,你要听好了,记住了。”老山东说:“我都明白,把参卖了钱,分给那些兄弟。”
老山神说:“不,你听我说……参帮兄弟们钻进深山老林,把命别在裤腰上,吃大苦讨生活,就是为了能吃口饭。可这口饭太难了,弄不好就得搭上性命,白忙活一场。大家为啥活得这么难?说到底,都是日本小鬼子害的,病根儿在他们身上!这钱就算分了,也只能撑一时,撑不了一辈子,说不定还得让人家抢了去,招来杀身之祸。兄弟,你不是打鬼子的吗?这参你拿去,卖了钱拉人买枪,等把小鬼子都打跑了,大伙儿就都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老山神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兄弟,这是出山的道,我都画好了,走顺了,顶多三天就能走出坨子盆。别怪我没早给你,抬了这棵百年老参,我怕手下人眼睛冒火起了邪心作乱,留你在身边给我做个帮手,现在不用了……”老山神紧紧握着老山东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你放心,我到那边会跟大家说清楚,他们都会答应的,兄弟,老哥哥先走一步了……”老山东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田小贵转过身也抹起了眼泪。
老山东和田小贵就地挖了坑,把老山神安放在土坑里,抓起一把把树叶抛向坑中……
老山东和田小贵拄着棍子终于走到一条林间土路上。田小贵长出一口气:“我的娘啊,总算透口气了!”田小贵给老山东点上烟问:“叔,美吗?”老山东抽着烟说:“美!”田小贵问:“叔,咱下一步咋办?”老山东坚定地说:“奔松林镇。”田小贵犹豫地说:“那松林镇让参帮兄弟们说得老瘆人了,都能啃了咱哪!”
老山东一瞪眼说:“咱这一身骨头还怕啃吗?谁啃就崩掉他的牙!”田小贵笑了:“叔,你骨头硬,可我细嫩哪。”山东说:“老山神说了,只有松林镇的大参行才能收得起这大宝贝,不去那儿还能去哪儿?”田小贵谨慎地说:“可我总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好。要不先去八棵松吧,瞅瞅松树上有没有咱们的人刻下名字。”
老山东说:“不行,这大宝贝扎人哪,夜长梦多,得赶紧出手!老山神说得对,有了它,咱就能拉队伍打鬼子!就听老山神的,直奔松林镇,不管是南天门还是鬼门关,咱爷们儿都得闯闯!”
傍晚,老山东和田小贵坐在树下吃干粮。天已大黑,老山东小声吩咐田小贵躲到离他不太远的另一棵树下睡觉,而自己则靠在身旁一棵树下睡觉。老山东抱着胳膊,一只手始终按着腰间的手枪。山林里的风呼呼吹过,摇晃得树枝哗哗作响。
半夜,小哑巴在不远处的树后探出半个头,东张西望地寻找。他发现了在树下睡觉的老山东,却未找到田小贵的踪影。
天一亮,田小贵醒了,他赶紧来到老山东身旁说:“叔,你还睡呢?”老山东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田小贵说:“你睡得还挺实成。”老山东问:“你没睡好?听到有动静了?”田小贵说:“那倒没有,可心悬着呀。”
老山东警觉地说:“小贵,咱俩让人盯上了。”田小贵忙问:“昨夜里?”老山东点点头。田小贵问:“那咋没动手呢?”老山东说:“估摸是没抓着你的影儿。”田小贵说:“多亏听你的,咱俩分开睡了。应该还是那个小哑巴,就他认识咱俩!真是阴魂不散哪!”老山东说:“算了,不管他了,吃点东西,抓紧赶路吧。”
二
花儿走在山村一片烧毁的废墟中,一群乌鸦飞起,一具具尸体显露出来。她来到一处烧毁的民宅,房子已经倒塌成了一堆瓦片,她爬上瓦片堆,翻找着……花儿趴在瓦片堆上号啕大哭。这时,天下起了大雨……
几经周折,花儿找到了她家所在的“集团部落”。她躲在树丛里,朝“集团部落”望去。不远处,“集团部落”被土墙圈了起来,周围的四个角落都有架着机枪的哨所。
大门由时刻端着枪的伪警察把守,进出的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在铁丝网围成的通道里瑟缩着挪动。突然,花儿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老头儿身上背着一筐柴草,站在不远处看着花儿。花儿眼前一亮,叫道:“老冯大爷!”老冯大爷低声问:“是花儿吗?”花儿点头:“是我!”
老冯大爷惊讶地问:“你咋变成这样啦?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花儿急切地问:“老冯大爷,我娘呢?”老冯大爷犹豫了一下说:“跟我们在一块儿呢。”
花儿说:“老冯大爷,麻烦您叫我娘出来,我得见她一面。”老冯大爷沉默不语。花儿说:“老冯大爷,您快说话呀,我都急死了!”老冯大爷没说话,朝“集团部落”大门走去。花儿望着老冯大爷的背影,哀求道:“老冯大爷,我求求您了!”老冯大爷来到大门口,伪警察查看通行证,又给老冯大爷搜身,没发现问题,才让老冯大爷走进大门。
“集团部落”里都是低矮破旧的茅草棚,一群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百姓蜷缩在泥墙边,几个佝偻的妇人拨弄着火堆,火堆上熬煮着野菜粥。花儿娘和几个年轻的妇人坐在一起,用拼凑的布料缝补衣服上的破洞。老冯大爷走到花儿娘近前,卸下那筐柴草。
花儿娘对老冯大爷说:“老冯大爷,衣裳缝好了。”老冯大爷说:“又麻烦你了。”花儿娘说:“跟我外道啥,你还帮我拾回这么多柴火呢。”老冯大爷笑了笑,接过衣服,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
老冯大爷默默地抽起烟袋锅,若有所思地看着花儿娘,欲言又止。花儿娘看了一眼,问道:“没缝好?”老冯大爷说:“挺好的。”老冯大爷又看了一眼花儿娘,犹豫着又收回目光。思索再三,老冯大爷凑到花儿娘耳边,偷偷告诉她,花儿在外面呢。
花儿娘拄着一根棍子,背着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大门口。见到伪警察,花儿娘掏出通行证。伪警察边检查边问:“干啥去?”花儿娘说:“拾柴火。”伪警察问:“腿咋瘸啦?”花儿娘说:“不小心崴着了。”伪警察检查完通行证,又检查筐,最后给花儿娘搜身。伪警察说:“把鞋脱了!”花儿娘脱下高帮破棉鞋,伪警察拿木棍挑了挑破棉鞋说:“走吧,快点回来!”
花儿见娘过来了,从树后闪身:“娘,我在这儿呢!”几年未见的娘儿俩相互打量着。花儿心疼地问:“娘,您的腿咋了?”花儿娘眼泪汪汪地说:“孩子,你这是从哪儿来呀?咋弄成这样了?”花儿擦着眼泪:“我挺好的,过来看看您。”
花儿强装笑脸说:“娘,我真挺好的,您别挂念。”花儿娘抹了一把眼泪说:“孩子,你能活着,娘就谢天谢地了。”花儿紧握住娘的手,花儿娘说:“孩子,咱没家了……”说着不禁老泪纵横。花儿哽咽着说:“有娘就有家,娘,您跟我走吧。”
花儿娘惊恐地说:“走?往哪儿走?小鬼子搞保甲连坐,一人犯错十家遭殃,跑了我一个,就得连累九户人家!老冯大爷是下了狠心,才跟我报的信儿。”
花儿娘脱掉破棉鞋,从鞋垫下面掏出一块油饼说:“小鬼子不让往外带粮,也不能带盐,搜得紧哪,娘不装瘸带不出吃的来。这饼多放了点盐,你就着别的东西吃吧。孩子,你别嫌娘埋汰,别嫌娘脚臭,娘是实在没招儿了。”花儿接过油饼,眼泪止不住地流。花儿娘哽咽着继续说:“孩子,娘不能留你,也留不住你,你赶紧走吧。”
花儿握着娘的手说:“娘,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花儿娘点着头:“孩子,你也要活下来,娘在这儿等你!”这时,伪警察冲这边大声叫嚷道:“你俩干啥呢?!”花儿娘吓得一哆嗦:“孩子,快跑!”花儿拽着娘说:“我跑了您咋办?娘,您跟我一块儿跑!”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树干上。花儿娘拼命推花儿:“你快跑!”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打在花儿娘的后脑上,鲜血喷在了油饼上,花儿呆住了。花儿娘仰身倒下了,子弹再次射来,花儿只得朝丛林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花儿实在跑不动了,她的腿一软,瘫坐在树下,急促地喘着气。花儿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沾满了鲜血的油饼一口一口地吃掉,一滴眼泪也没掉。
三
老山东和田小贵拄着棍子,按照老山神画的线路图往前走。不远处,出现了一匹正在吃草的白马。田小贵有些纳闷儿:“这是哪儿冒出来的马呀?不会是小鬼子的马跑丢了吧?我过去瞅瞅。”“抬头不见低头见,缘分哪!”老山东和田小贵顺着声音抬头,只见小哑巴倒挂在枝头,耍把戏似的看着他俩。
田小贵冲着树上的小哑巴喊道:“你小子是不是挨揍没够哇,还送上门来了!”小哑巴笑着说:“没办法,你们身上味儿冲啊,勾得我直淌哈喇子!”田小贵大声说:“那你就下来吧,我让你好好过过瘾!”
小哑巴开门见山地说:“咱也别废话了,把宝贝交出来,给你俩留条活路!”田小贵一脸不屑地说:“这话硬气呀,你下来,咱俩好好唠唠。”小哑巴冷笑着说:“你俩仗着人多是吧?小爷这就让你俩开开眼!”说罢一声呼哨,林子里冒出来八个山匪,手里都端着枪,将二人团团围住。
“就这两根葱啊?”一个年轻人从山匪身后走了出来。小哑巴从树上跳了下来说:“大哥,你可别看低了他俩,身上有能耐!”年轻人不屑地说:“是能上天哪,还是能钻地呀?”老山东和田小贵警惕地看着年轻人,年轻人催促道:“还瞪眼儿瞅啥呀,掏宝贝吧!你俩别哆嗦,我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不图命,只图财,不给财,拿命来!”
见老山东和田小贵依旧没反应,年轻人怒斥道:“他俩是聋子吗?”小哑巴应和道:“装聋作哑!”年轻人命令道:“那就给他俩掏掏耳朵!”两个山匪拿枪顶住老山东和田小贵的耳朵,另外两个山匪上前搜身,从老山东身上搜出了山参。年轻人接过山参,仔细端详着,满意地说:“背了十几条人命的货,真压手哇!”
老山东镇定地问:“敢不敢报个号?”年轻人挥手上马,回头冲老山东喊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招你就使,有胆你就来!我乃葱山小白马!”
老山东坐在树下,若有所思地嚼着干粮。田小贵站在一旁不服气地说:“叔,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跟他们动家伙事儿了!”老山东看了一眼田小贵说:“你能打趴下几个呀?”田小贵说:“多的不敢说,拿住那个小白马就够了!”老山东说:“万一拿不住呢?”田小贵自信地说:“就我这准头,你还信不过吗?再说不有你呢吗?”
老山东说:“先不说能不能斗得过他们,只要家伙事儿一亮,咱俩就暴露了。他们要是跟小鬼子穿一条裤子的,那咱俩还有活路吗?”
田小贵气哄哄地说:“可咱们忙活了一大顿,差点儿死在老林子里,到头来让山匪捡了便宜,这亏吃大了!更对不起老山神和参帮那些兄弟呀!”老山东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该忍就得忍哪。”
田小贵听了老山东的话,一屁股坐在老山东身旁,拿起干粮吃了起来。老山东微微一笑说:“这就对了嘛,该吃吃该喝喝,身子骨不能倒。”田小贵边吃边说:“参没了,钱也没了,没咒念,只能奔八棵松了。”老山东说:“你刚才这咒念得不是挺好的吗?”田小贵突然抬起头,看着老山东,似乎明白了老山东的意图。老山东点头道:“没错,擒贼得先擒王!”
四
秋日的山林里,汤德远拄着棍子,拖着担架艰难前行。躺在担架上的战士说:“这么走,咱俩都得死在山里。你早点出去,替我多打两个鬼子,咱还有的赚。求你了,就给我个痛快吧。”汤德远不说话,一门心思往前走,战士只得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汤德远转头看看战士说:“你小子睡得还挺香。不行了,眼皮子沉,我也得睡会儿。”汤德远躺下,头顶是晃动的树梢,有几只鸟飞过。
良久,战士翻下担架,爬向汤德远。战士掏出汤德远的腰刀,汤德远摁住战士的手说:“我答应你,明天早上走不出去,就按你说的办。”
清晨,朝阳透过树梢斜洒下来。战士看着新升的太阳,转头笑着对汤德远说:“咱说好的,说话算数。”汤德远递上水袋,战士说:“不喝了。”
战士看着汤德远的腰刀说:“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把刀扔地上,你上林子里撒个尿……”汤德远盯着战士,良久,起身,抽出腰刀,扔在地上。战士说:“谢谢,同志,我欠你一条命。”汤德远说:“你不欠。”战士问:“同志,你叫啥?”汤德远说:“汤德远。”战士说:“我叫李二毛,下辈子咱们再做战友。”汤德远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林子里走去……
太阳刚刚升起,山底那条新开的土路上,十几辆车缓缓行驶。打头的是一辆空空的牛车,载着砖石沙子的马车跟在后面。三三两两的伪军坐在车上,车夫吆喝着赶车。田地里,高秆儿的庄稼都被割掉了,剩下路旁一片不太大的苞米地。一支抗联小分队就藏在这片苞米地里,分散在各处。
一名战士猫腰钻过苞米地,在班长身边趴下,压低声音说:“班长,来了。”班长说:“多少?”战士说:“大车,十好几套,有牛车有马车,一眼望不到头儿。”班长问:“拉的啥?”战士说:“打头的车都是空车,东西在后头。”班长说:“把空车放过去,打后边!”
牛车经过苞米地时,车夫惊奇地发现:“还有没收的庄稼!看,地里还有苞米!”众车夫纷纷跳下,一窝蜂冲进苞米地,掰下苞米往怀里塞。伪军队长见状大喝:“都给我回来!”这时,一个伪军发现了藏在苞米地里的抗联战士,大喊道:“里边藏的什么人?出来!不出来开枪了!”众伪军连忙下车,举起枪,准备对着苞米地射击。
抗联战士闪身躲进苞米地深处。一声枪响,众车夫纷纷抱着脑袋往回跑。埋伏在苞米地里的抗联班长高声命令道:“妈了个巴子,开火!”众伪军赶紧藏到牛马车后面。
汤德远听到了嗒嗒嗒的枪声,转身就往回跑。他边跑边喊:“枪!你听见了吗?有人在打枪!”战士躺在担架上,正握着汤德远的刀……汤德远夺下刀,背起藤条,拖着担架向山坡上奔跑。
密集的枪声不断从山坡另一边传来,汤德远跌跌撞撞地向枪响的方向跑去。他爬上坡顶,终于看见了山下的道路和苞米地。
一个路边的战士中弹了,又有几个抗联战士在不同的地方现身,苞米地里像藏着数不清的战士,枪声回荡在山野间……汤德远扔掉棍子,冲山下摆手,激动地大喊:“同志!同志!”山高林密,汤德远的声音被山林淹没了。
汤德远连滚带爬地回到李二毛身边,兴奋地说:“部队,是咱的部队!李二毛,咱跟着干一票,干完了吃肉喝酒!”汤德远摇晃着李二毛的身体,他却从担架上滚下,嘴角挂着笑。汤德远大喊:“李二毛!”
战斗还在继续,又有两个伪军中弹了,伪军队长见势不妙命令道:“人太多了,撤!”伪军和车夫们四处逃窜,纷纷钻进另一边的林子里。
抗联小队清点战利品,大车上装满了建筑材料和柴薪。一名战士说:“都是鬼子运来建大屯的东西。班长,咋办?”班长说:“牲口拉走,剩下的全部烧掉!”火光燃起,抗联小队骑着缴来的马,赶着缴来的牛,走远了。
汤德远一瘸一拐地跑向战斗的方向。他在山坡上翻滚着,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汤德远又摔倒了,爬了几次也没有爬起来。迷迷糊糊地,他听见枪声渐渐停了,他的眼前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汤德远踉跄着终于赶到苞米地,站在路中央。当他举目四望时,却不见人影,只有扔在路上的石灰砖瓦和周围熊熊燃烧的大火……
五
秋夜,高云虎和福庆在井坑里忙碌,井坑已经挖到一人多深了。高云虎劝道:“福庆,你要是感觉没好利索,就回屋歇着。”福庆小声说:“不敢回去。”高云虎不解地问:“咋啦?”福庆不好意思地说:“你不在,他们拿我出气咋办?”高云虎笑了:“吓破他们的胆子!”
福庆不解地问:“我就纳闷儿了,你把金把头的腿踹骨折了,他咋一声没吭呢?”高云虎摇摇头说:“谁知道呢,你得问他去。”福庆一笑说:“弄了半天,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高云虎冲福庆笑了笑。
福庆说:“要这么说,咱俩就算走了,他们也不敢吭声。”高云虎说:“他们不敢,可外面的山匪呢?”福庆说:“说不定也是小山羊顶着狼脑袋。”高云虎说:“先不急,等再摸摸底的。”福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同志们都咋样了。”高云虎点点头:“我也想他们了。”福庆压低声音说:“那咱们就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
福庆突然捂着肚子:“哎哟,这肚子还转上筋了。云虎,我去方便方便。”说着朝井坑口走去。高云虎跟了过来,伸出双手给福庆搭梯子:“小心点,别让蛇咬了腚蛋子!”福庆笑着说:“那正好有肉吃了。”说着爬出井坑,走了。
突然,井坑塌方了,高云虎被埋在了下面……福庆回到井坑边,见井坑塌方了,而泥鳅和四个壮汉正站在井坑边看热闹。福庆高喊:“云虎!”说着就要救高云虎。泥鳅朝那四个壮汉使眼色。福庆闪身躲到一旁,问:“你们要干啥?!”四个壮汉抽出刀就朝福庆扑来。福庆见状撒腿就跑,四个壮汉紧追不舍。福庆跑到河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他迟疑了一下,一头扎进河里……
夜晚的松林镇,一个人操着旦角戏腔,说着话:“这几个肉饼子赶紧弄熟了吧,我都馋死了……”那声音不男不女,甚是阴森恐怖。话音刚落,泥鳅的声音传来:“游老大,关东山是你的,你想吃啥就吃啥,还得吃个肚儿圆。”那旦角戏腔发出一阵怪笑:“咿呀呀!真香!”
六
老山东和田小贵藏在山寨外的树丛里,观察着山寨里的情况。山匪不时地从山寨大门进进出出,两旁的瞭望台上,还架着枪。田小贵焦急地说:“叔,咱俩都盯了好几天了,这小白马出门总是一堆人,也没机会下手哇。”老山东说:“那也没办法,只能在这儿等。”
田小贵说:“要不咱俩摸进去?”老山东说:“里面是啥路数,咱俩不清楚,进去了两眼一抹黑,门都摸不着,稍有不慎,有去无回呀。”田小贵说:“可就这么守下去,得守到啥时候哇!”老山东说:“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嘛。”田小贵一脸无奈。
这时,小白马骑着马从山路上走来,十几个山匪跟在后面,赶着几辆板车,车上装满了抢来的粮食。田小贵气愤地说:“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手里还有家伙事儿,到头来占着山头当霸王,算啥能耐,有本事打小鬼子去!”
老山东一愣:“小贵,那车上坐的人咋瞅着眼熟呢!”田小贵仔细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子被反绑着双手,背坐在板车上。田小贵一惊:“是个女的……是花儿!”老山东没搭话。田小贵又说道:“就是花儿,敢抢我花儿姐,我跟他们拼了!”说着就朝山匪的方向冲了过去。
田小贵从树丛里跑了出来,掏出手枪。老山东追赶过去,扑倒田小贵,一只手按住田小贵的枪,另一只手捂住田小贵的嘴。山匪们面朝前方,个个都面露喜色,没有留意到板车后面的动静。可背坐在板车上的花儿看见了突然现身的老山东和田小贵,不由得大惊失色。
老山东和田小贵眼巴巴看着花儿被押进山寨,田小贵高声说:“我受不了了!”老山东说:“有气朝树撒去!”田小贵气哄哄地说:“那是我们的同志啊,是我们的战友啊,就这么眼睁睁地让人家抓走啦?”
老山东皱着眉说:“可你就算豁上命去,能救得了她吗?”田小贵赌气说:“我不怕死!”老山东瞪着田小贵说:“可死了也是白死!”田小贵望着老山东不言语了。
老山东无奈地说:“你以为我不心疼吗?不着急吗?不想救她吗?小贵,我们可以洒出这满腔子血,但咱们的血不能白洒!”
田小贵看着老山东:“叔,花儿让山匪绑上山,肯定好不了,咱得赶紧救她呀。”老山东眉头紧锁:“这样,我去山上走一趟,你在这儿等我。”田小贵说:“不行,要去咱俩得一块儿去!”老山东一瞪眼:“这是命令!”田小贵望着老山东,不敢多言。
老山东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田小贵说:“叔,我觉得你应该先找人打听清楚小白马的底细,得知己知彼嘛。”老山东点点头,赞许道:“你这书没白念。”
老山东跟在小哑巴身后进了葱山山寨。老山东满脸堆笑,一路朝山匪们点头寒暄:“都挺好的?”山匪们不搭话。老山东又问:“家里老人都挺好的?”山匪们依旧不搭话。小哑巴讥笑着说:“你还挺能搭咯。”老山东笑呵呵地说:“头回照面儿,总得有个热乎气儿。”小哑巴不屑地说:“还热乎气儿,惹毛了他们能给你打成筛子!”老山东一缩脖儿:“我的娘啊,可吓死我了!”
小哑巴把老山东带到山寨的聚义厅外,聚义厅的门口悬挂着门帘子,两边各站一个持枪的山匪。小哑巴停住脚:“有话就在这儿说吧。”老山东问:“跟门帘子说?”小哑巴反问道:“不懂规矩吗?”老山东沉默片刻,开口道:“屋里人儿挺好的?”小白马说:“不用拐弯抹角,照直了嘞!”老山东大声说:“我是来找我闺女的。”
小白马坐在聚义厅的熊皮椅上摆弄着手枪,反问道:“啥?哪个闺女?”老山东说:“就是刚上山的那个。”小白马怀疑地问:“那是你闺女?”老山东说:“一点不假。”小白马冷笑说:“这是老丈人来了呀!”老山东笑了笑:“能见面唠了吗?”小白马说:“可葱山有规矩,没见过血的,不见!”
老山东说:“杀过鸡,也敲过兔子。”小白马说:“我说人!”老山东说:“杀人哪?”小白马说:“别尿裤子,我嫌臊得慌。”老山东说:“年轻时候见过。”一把手枪从门帘子缝里钻了出来,对准老山东的脑袋。老山东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小白马严肃地说:“有一句谎儿,赏你一颗铁瓜子儿!”
老山东略想一下说:“年轻的时候,有一天,俺在家里磨镰,花儿娘在给花儿喂奶。章黑六来了,他伸手就摸花儿娘的奶。俺说,叔,罢手,孩儿吃奶嫌脏。叔说,滚,一边喂驴去!说着又摸花儿娘的裤腰绳。我说,叔,罢手,那是俺家的国库皇粮。叔说,滚,一边喂猪去!他要放躺花儿娘,俺扑通一声!”
小白马问:“杀啦?”老山东脸一红说:“俺给他跪下了。”小白马讥讽道:“完蛋货!”老山东说:“又扑哧一声!”小白马问:“衣裳扯开啦?”老山东说:“俺把他捅了个透心凉!”小白马哈哈大笑:“这老丈人行!俏皮!屋里说话!”
聚义厅里,老山东、小白马、小哑巴坐在椅子上,四个山匪站在两旁。小白马一边摆弄着手枪,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老丈人,是先喝酒还是先吃肉哇?”老山东从容地说:“不急,看唠得顺溜不顺溜。”
小白马问:“此话咋讲?”老山东说:“顺溜了,大碗酒大口肉。不顺溜,耳边两声响,也是有可能的。”小白马说:“老丈人,你真是小瞧你女婿了,一声响能解决的事,绝不来两声。那咱爷儿俩就开唠吧,哪里人哪?”老山东说:“兰家村。”
小白马问:“啥营生?”老山东说:“土里刨食。”小白马问:“来干啥?”老山东说:“寻闺女。”小白马问:“闺女叫啥名?”老山东说:“姓兰名花儿。”小白马说:“兰花儿,打鼻儿香啊!她咋跑葱山来啦?”老山东说:“出远门奔亲戚。”
小白马用手里的枪对准老山东:“假的!兰家村早就让小鬼子给烧了,那儿的人都被装笼子里去了!”老山东看了一眼小白马,肯定地说:“你说得没错,小鬼子来了后,我让花儿跑了,后来我也跑了。我找花儿,不小心麻达山了,得亏碰上了参帮,再后来的事你都清楚。我也是赶巧碰见你把花儿绑了。”
小哑巴插话道:“对了,不是还有个人吗?”老山东说:“那是花儿的弟弟,我没带他来。”小白马盯着老山东许久,收回手枪。
这时,老山东唱起了快板书:“小白马,仗义人儿,抢大户,不伤百姓;吃大肉,给百姓骨腿棒;穿皮袄,给百姓打乌拉草;当年义勇军打鬼子,你两把盒子枪打头炮,还我河山一声吼,多少人听了眼泪哗哗掉!取了骑白马的日本军官狗命,吓得小鬼子屁滚又尿流,葱山出了小白马,八方传颂美名扬!”
小白马听完,笑着说:“我老丈人还会快板书呢!”老山东敬佩地说:“是你做的事太响亮。”小白马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鬼子归屯并户,外面全是无人区,林子里的抗联饭都吃不上了,快撑不住了。小胳膊本来就细,现在饿成皮包骨了,更拧不过大腿了。我是腚坐山头手把勺,能吃一勺是一勺。”
老山东说:“小白马,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能不能放了我闺女?”小白马脸一沉:“这话啥意思,还埋怨上我啦?我是看你闺女可怜,带她上山享福来了!”
老山东沉默了一下:“那让我见见她总行吧?”小白马爽快地说:“就凭你刚才那段快板书,这个面儿我也得给!”
小哑巴带着老山东来到花儿的房门前,门口有两个山匪看守。小哑巴示意山匪把门打开,老山东快步走进屋里,小哑巴也跟了进去。花儿坐在炕上,手脚被绳子捆着。
老山东走到花儿近前:“花儿,你别怕,爹来了!”花儿望着老山东,笑了:“爹,我还以为咱俩见不着了呢。”老山东望着花儿,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涌了出来。花儿的眼睛也湿润了,哽咽着说:“爹,您坐。”
小哑巴望着二人,笑着:“行了,你爷儿俩唠吧。可唠归唠,绳子不能解,开了扣,你爷儿俩谁也活不了!”老山东忙说:“不敢不敢。”小哑巴走出去,关上了门。
小哑巴回到山寨聚义厅,小白马迎上去问:“咋样?生还是熟呀?”小哑巴说:“一照面儿,眼泪都穿成串儿了。”小白马说:“好事啊,一锅焖熟了,省得麻烦!”
这时,三当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头上缠着白布:“大哥,我回来了!”小白马忙问:“老三,你这是挂彩啦?”三当家喘着粗气说:“那个张大户家也不知道啥时候添了几个炮手,火力猛得很!”小白马关心地问:“伤得不重吧?”三当家说:“没露骨头。”小哑巴问:“弟兄们怎么样?”三当家说:“多少都挂了点彩。”小白马沉默不语。
小哑巴说:“这大户们是下了血本了,往后这大油不好刮了。”三当家说:“那也得刮,不刮就得喝西北风!”小白马说:“来,咱三兄弟碰碰头,好好商量商量。”
老山东朝屋外看了一眼,门口两个山匪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压低声音对花儿说:“这真是出了龙潭又进虎穴呀。”花儿也小声说:“可总比让小鬼子抓住强。”老山东点点头。
花儿悄声问:“排长,你咋跑这儿来啦?”老山东说:“说来话长啊,还是先说你吧,花儿,咱们被打散后,你自己跑出来的?”
花儿小声说:“本来和汤德远在一块儿,可后来我俩跑散了。其他同志呢?”老山东说:“小贵跟我在一块儿。”花儿说:“也不知道他们都咋样了。排长,咱们下一步咋办?”
老山东说:“要想继续打鬼子,得有人有枪啊。先把活下来的同志们召集起来,松林镇有咱的联络站,老掌柜能带咱找见密营和大部队。”花儿静静地听着。
老山东接着又说:“花儿,眼下是啥情况你清楚,小白马这里人多势众,咱们这儿就我和小贵俩人,想救你出去,难哪。”花儿说:“不是难,是根本不可能。”老山东又朝外看了一眼说:“除非能拿住他。”花儿说:“一把没抓住,咱们都活不成!”老山东重重地叹了口气。
花儿想了想说:“排长,咱不是缺人缺枪吗?我看小白马这儿啥都有,弄好了就是一支抗日队伍哇!”老山东说:“我试探过他,可看他那意思,是让小鬼子把胆子吓瘪了。”花儿说:“瘪了怕啥,再鼓起来不就行了?这个任务交给我吧。不敢说一定能完成,但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老山东说:“花儿……”花儿说:“排长,你就放心地去找同志们吧,不用惦记我,说不定哪天,我就拉着这满山人马找你去了!”
老山东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花儿……”花儿看着老山东说:“咽下娘的血,这世上就没有比那更苦的事了。只要能打鬼子,我啥都豁得出去!”老山东眼泪巴擦地看着花儿。花儿郑重地说:“排长,你去八棵松,一定要记得把我的号儿刻上!”老山东冲花儿不住地点头。
老山东回到聚义厅,小白马站起身:“哟,这眼睛是迷了还是让泪珠子顶的呀?”老山东反问:“你说呢?”小白马说:“就算是泪珠子,也是乐的!”老山东说:“这话咋讲?”小白马笑着说:“看你闺女要享福了呗。”老山东没说话。小白马说:“老丈人,请上座。”
小白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顶着日头说话,你闺女我相中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事是铁打的钉子——铆上了。你们要是横着心非要把这钉子撬开不可,那就是自找死路哇!”老山东微微一笑说:“老话讲,儿女大了不中留,不管去哪儿去干啥,只要能吃饱穿暖,那当爹娘的就烧高香了。”小白马一拍大腿,笑着对老山东说:“开明!”
老山东笑了笑:“我闺女落你手了,我的山参也落你手了,你这是双喜临门哪!”小白马望着老山东:“这喜庆话咋听着有点别扭呢?”老山东看着小白马,微笑不语。小白马突然哈哈大笑:“老丈人,我这个人最讲理,娶了你家闺女,礼数不能少,那根山参就当彩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