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松林镇奇遇
一
参行朴掌柜、金店金掌柜、钱庄黄掌柜、宝局屠掌柜四人坐在夜来好酒馆里小声商议山参的事。
金掌柜问:“那参真有那么宝贝?”朴掌柜说:“你还信不过我这双眼睛吗?”黄掌柜说:“还有你没见过的品相?”朴掌柜说:“不能说没见过,只是记不清楚上回见是猴年马月了。”屠掌柜说:“你倒是拿来给我们开开眼哪!”朴掌柜说:“我怕往这儿一放,晃你们个跟头,再把尾巴根儿蹾骨折了。”
黄掌柜说:“就算是大宝贝,可这价都顶到天上去了。”金掌柜说:“何止价顶到天上去了,就怕扯着命啊。能收到手,也未必能留得住。”朴掌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先问问你们,你们要是收不了,咱松林镇可能就没人收得起了。”
屠掌柜问:“卖参的那俩人长啥样?”朴掌柜说:“遮着脸,一闪身就走了,十分机警。这些年,我见过的采参人不少,可瞅他俩的眼睛,听他俩的动静,生分得很。”
大阔枝不知啥时凑了过来:“你们在这嘀嘀咕咕的,有啥蹊跷事呀?”屠掌柜说:“有人挖到了宝贝参。”大阔枝问:“有多宝贝呀?”屠掌柜说:“就你这巴掌地儿,连人带店,一把梭了都买不起。”大阔枝拤着腰,说:“我这夜来好酒馆,还不值一根参吗?”
这时,老核桃走了过来:“值!太值了!”金掌柜问:“咋个值法?”老核桃说:“人是活的呗。”屠掌柜说:“活的你也摸不着!”老核桃说:“摸不着还能说说话呢,是不,大阔枝?”说着一屁股坐在桌前。大阔枝说:“你们说得都对。”她提高嗓门儿,对着伙计喊:“给这桌上三斤烧刀子!”
朴掌柜疑惑地问:“我们也没点酒呀?”大阔枝没好气儿地说:“谁让你们说道我来着。”黄掌柜说:“咱们不是说参呢吗?也没说她呀。”屠掌柜说:“就是,她自己凑过来的!”老核桃却说:“行了,不就三斤烧刀子嘛,我请了!来,咱接着唠。”
喝完酒,老核桃赶紧回到棺材铺,伙计上前问:“掌柜的,咋回得这么急呀?”老核桃吩咐道:“松林镇起风了,赶紧做棺材!”
朴掌柜正在柜台里仔细观察着一根人参。两个保镖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分列两旁站住。朴掌柜抬起头,愣住了。随后,一身富人打扮的李景尚走了进来。
朴掌柜打量着李景尚,走出柜台迎了出来:“我就说今儿早一开门,这光晃得睁不开眼嘛,总算弄明白了,有贵客呀!您里面请!”
李景尚打量着参行的里里外外,对朴掌柜说:“掌柜的,这参行瞅着还有点意思。”朴掌柜说:“何止有点意思呀?这么说吧,松林镇三江汇合,三山环绕,天上地下水里的好东西都往这里钻。一句话,松林镇没有的东西,方圆八百里也没有!”李景尚说:“更有意思了!”朴掌柜客气道:“烦劳坐下说话。”
李景尚坐在桌前。朴掌柜吩咐伙计道:“沏好茶!”李景尚摆摆手:“不必了,喝茶得去茶庄。”朴掌柜微微一笑:“我的茶也不错。”李景尚阴阳怪气地说:“可就怕串味儿呀。”朴掌柜一笑:“那是,那是。”
李景尚开门见山地说:“我这人说话不打弯儿,来你这儿是想求根宝贝,给老娘治病。”朴掌柜试探着问道:“敢问啥品相的宝贝能入您的眼呢?”李景尚仰起脸说:“不怕贵,只求好,可顶天的拿。”朴掌柜笑着说:“这店里好东西不少,您可以先过过眼。”李景尚摆摆手:“不必了,我只要那能见天儿的宝贝。”朴掌柜沉默片刻:“请随我来。”李景尚笑了,起身跟着朴掌柜走进后院正房堂屋。朴掌柜关上房门:“您请坐,我去去就来。”
朴掌柜掀开门帘,捧出一个雕花檀木盒。他打开盒盖,细绒绸缎上卧着一根须发俱全的足年老参,通体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李景尚见了这根老参,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朴掌柜问:“敢问这根老参可心吗?”李景尚反问道:“敢问比你之前看的那根参如何?”朴掌柜一时语塞。
李景尚看着尴尬的朴掌柜,说:“掌柜的,不用掖着藏着,我一进松林镇,这耳朵就塞满了。不瞒你说,我就是奔着那根参来的。”朴掌柜说:“那我也实打实地说句公道话,这根参是地上仙,而那根参是天上仙。”李景尚一拍桌子:“实诚人!”
朴掌柜笑了:“只是那根参不在我手哇。”李景尚问:“能弄到吗?”朴掌柜说:“不好说。”李景尚说:“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朴掌柜说:“讲究。”李景尚说:“我住在安福客栈。”朴掌柜问:“敢问您住几日?”李景尚说:“住到宝贝到手那天!”李景尚走后,朴掌柜指挥伙计在参行外挂上“高价求宝”的横幅。
田小贵气喘吁吁地跑进山神庙高声说:“叔!参行求参了!”老山东坐在山神像后面,没有说话。田小贵兴奋地说:“这明摆着就是给咱看的,要不你去瞅瞅。”老山东疑惑地说:“事来得挺快呀。”小贵高兴地说:“碰上有钱的主儿了呗。”
老山东说:“先不急,等等再说。”田小贵急着说:“还等啥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老山东严肃地说:“我说等就等,你得听我的。”
二
劳工们排着队,朝工事山洞口走去。福庆对汤德远悄声说:“我被人认出来了。”汤德远一惊:“啥人?”福庆说:“一个日本小兔崽子,突围那场仗,让我咬掉了耳朵。”福庆说着,在劳工群里寻找片山。汤德远顺着福庆的目光看去,片山也正盯着福庆。
这时,劳工们已聚在山洞口。数名日军看守擎着枪,虎视眈眈地对着劳工们。井上隆一挎着军刀走过来说:“老人带新人,好好教他们。三个人一组,一组一盏油灯一台车,保护好工具,故意损坏,鞭子伺候!”
劳工们开始领取工具。汤德远领到了油灯和铁锹,福庆领到了铁镐。众人走进山洞,汤德远故意放慢了脚步。片山推着一辆手推车走过来,汤德远挤到片山身边,片山不解地看着他。福庆也上来了,走在片山另一侧。汤德远说:“咱三个一组。”三人走进山洞。
山洞里阴冷潮湿。两个日本专家边看图纸边指点,研究着洞中结构。井上隆一走到日本专家近前说:“请问他们可以工作了吗?”一个专家说:“先挖这一片吧。”井上隆一挥手命令道:“开工!”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地上放着油灯。福庆、汤德远、片山三人在一起劳动。福庆抡起铁镐刨着,汤德远铲起一锹土,装进片山的手推车里。片山打量着两个人说:“你们想干什么?”汤德远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说:“挖洞。”
片山转头看着福庆问:“他是你的朋友?”福庆说:“啥朋友不朋友,都是中国人。”片山说:“你不一样,你是皇军的敌人。”汤德远说:“都到这儿了,还论啥亲人敌人,都是热锅上的蚂蚁,谁也跑不了。”片山不服气:“你们是蚂蚁,我不是。”汤德远说:“咋,你是蝲蝲蛄?会叫唤?”片山说:“等建设完‘满洲国’,我会回到日本。而你们这些中国人……”汤德远说:“想得挺美,想回去你得先攒够棺材本儿。”
片山打量着汤德远说:“你在威胁我!”汤德远说:“怕死?也对,不怕死咋能当逃兵?”片山说:“我只是暂时离开了战场。”汤德远说:“我听说,你们的庙挺奇怪,不供财神,专供死人。”片山说:“我不会死的!”
片山转头盯着福庆,威胁道:“你敢动我,我现在就举报你!”福庆放下铁镐,站在片山身后,挡住片山的去路。汤德远也停下,把铁锹插在片山面前。不远处,李正浩注视着这里。
片山看着汤德远,紧张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跟你没关系。”汤德远试探地问:“真不怕?”片山说:“你们要是敢动我,跟早上的那两个人一样下场。”汤德远警惕地环视四周。劳工们分散在各处,都在埋头挖洞。
油灯的光摇曳晃动,随时会被吹灭。汤德远凑近片山耳边说:“耳朵没了,眼睛还好吧?瞅瞅,这里黑咕隆咚,万一出点啥事,谁也看不见。”片山不说话,盯着汤德远。汤德远说:“你再瞅瞅,这儿可都是中国人。”片山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这时,巡视的监工擎着枪走过来。汤德远威胁片山说:“你叫一个试试?”监工说:“不许说话,抓紧干活!”汤德远连连点头应道:“干活,干活。”
福庆和汤德远转身,继续干活。手推车装满了,片山推起车,福庆紧张地放下铁镐说:“老汤,要不,我跟着他?”汤德远看着片山的背影说:“放心,出了夜里的事,他不敢起刺儿。”
趁劳工们排队领饭时,福庆凑到片山身边,低声说:“你怕啦?”片山不说话。福庆说:“放心,吓唬你的,只要你别再胡说八道,没人动你。我们中国人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讲道理。”
终于盼到收工,劳工们排着队走出山洞。汤德远和福庆拎着工具走在队伍里。片山推着独轮车紧跟在身后。汤德远转头看着片山说:“你走前面。”片山和汤德远对视了一下,上前两步,走在汤德远和福庆前面。片山说:“我不会怕你们的。”汤德远冲片山笑笑。
三
一队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林间。马车满载着麻袋,上面盖着苫布。林间土路上布满了卡车的车辙,泥泞难行。车夫甩着鞭子,不时吆喝着。每辆马车旁边都有几名无精打采的伪军。
肖铁林跷着脚,坐在当先的一辆马车上。他穿着一身伪军团长制服,手里捏着军用酒壶,不时咂摸一口。马车一阵颠簸,肖铁林差点儿摔下车去。他破口大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接他娘的这烂差事,风里来雨里去,毛都落不下一根。”
劳工们没日没夜地干活,井上隆一带领数名看守严密巡逻。这时,一个朝鲜劳工推的独轮车侧翻,土撒了一地。看守赶过来,抡鞭就抽。李正浩跑来,一把拽住鞭子。看守怒斥道:“你给我松手!”
李正浩说:“不就是撒了一车土吗?收拾起来不就行了,没必要打人。”看守得意地说:“我想打就打!”李正浩攥着鞭子不松手。又有两个看守赶来,举枪对着李正浩。李正浩攥着鞭子仍不松手。井上隆一见状走了过来,李正浩解释道:“长官,怪我给他装太沉了。”
福庆赶紧跑过来解围:“长官,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够,打伤了就更不够了。再说天越来越冷了,还是早点把活干完要紧!”井上隆一说:“好了,都干活去吧!”福庆和众劳工分散开去干活。李正浩看着福庆的背影,搀扶起那个朝鲜劳工。
几名日军守卫在瞭望台上擎着枪警戒。这时,马车队在一排铁丝网前停下,一名日军守卫擎着枪走来,挑开车上的苫布仔细检查。
肖铁林跳下马车,掏出一包纸烟,笑着递给日军守卫说:“几位兄弟辛苦了。”那日军守卫不搭话。肖铁林说:“不认识啦?老虎团的肖铁林,前几天刚打过照面儿,送给养的。”那日军守卫挑着枪尖儿,示意肖铁林举手。肖铁林无奈,只得高举双手,腰上的枪被日军守卫卸掉了。
十辆马车上的苫布被掀开,除了麻袋,各载着几个大号的水桶。肖铁林舒展着筋骨说:“都说了的,天黑之前还得回去,前面那两车卸在头里,后边那八车水,都送少佐营房。”
肖铁林转头冲副官说:“怎么的?还等着我招呼?”副官一溜小跑去指挥卸车。肖铁林吩咐道:“仔细点,当心碰坏了。”肖铁林拿起一瓶酒,仔细地在衣服上擦拭。劳工们在伪军的指挥下卸车,扛下一个个麻袋。解开扎口的麻绳,里面装的都是烂白菜、糠萝卜。
到了开饭时间,劳工们在工棚外的空地上排队领饭。汤德远和福庆盛好汤,拿着饼子,找个空地坐下,吃了起来。汤德远问:“你为啥帮那个朝鲜人?”福庆说:“他敢打小鬼子。”汤德远说:“兄弟,这地方人和蚂蚁一个命数,想活下来就少管闲事。”福庆说:“那我们中国人要是挨打了,你管不管?”汤德远一时语塞。
这时,李正浩走了过来,他把自己的饼子掰了一半,递给福庆。福庆扫了李正浩一眼说:“用不着。”李正浩把半个饼子扔给福庆,走了。
李正浩返回朝鲜人聚堆儿地,坐下吃了起来。福庆走过去把半个饼子扔回李正浩碗里。李正浩抬头望去,福庆端着碗走了。集合的哨声响起。看守喊:“上工了!”还没吃完饭的劳工只好放下饭碗,起身列队。
肖铁林走到井上隆一跟前,从怀里掏出酒瓶塞给井上:“山里这道儿太难走了,怕颠坏了,一直在怀里抱着。”井上隆一看着肖铁林说:“肖团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肖铁林说:“没有!深山老林里洗澡不方便,这回特意给藤本少佐和您拉了八车水,敞开了用。”井上隆一说:“肖团长费心了。”肖铁林说:“哪儿的话,皇军讲卫生,是我们的榜样。我已经命令老虎团的官兵,每天必须洗一次澡,都干净利索的。头上都没有虱子了,不信您瞅瞅。”肖铁林说着拉过身边的副官,摘下他的帽子,扒拉着脑袋让井上看。井上隆一不耐烦地摆摆手。
肖铁林只好把副官的帽子扣上说:“你去吧。”又转向井上说:“有机会,您在藤本少佐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这时,劳工队伍在肖铁林身旁经过,肖铁林看见队伍里的汤德远,愣住了。肖铁林不露声色地背过身,掏出烟,递给井上说:“过一阵儿就入冬了,您看这儿还缺点啥?我去准备。”
估摸汤德远走过去了,肖铁林才转回身。肖铁林盯着汤德远的背影,点上一根烟。
四
夜来好酒馆地窖里,大阔枝端来一碗汤药,拍拍高云虎的胳膊,戏谑道:“老爷,吃药了!”高云虎勉强爬起身:“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你放心,这恩情我忘不了。”
大阔枝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要报恩的话,我救你这个穷光蛋哪?”高云虎笑了笑,接过药碗:“打听到人了吗?”大阔枝真生气了:“你就不能安心养伤吗?”高云虎说:“我就是问问。”大阔枝沉着脸:“少打听。”
高云虎一口气喝光了药。大阔枝让高云虎趴下,掀开衣服,给他检查伤口。高云虎问:“大夫说我的伤还得多久能好?”大阔枝问:“好了想干啥?”高云虎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该报的仇一定得报!”
大阔枝说:“那游世龙一口气能把龙江的水吹干,一个哈欠能喷倒兴安岭,你还是趁早收了心吧!”高云虎说:“你别说了,我胆小,都让你吓尿裤子了。”
大阔枝认真地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高云虎咬着牙:“不除掉游世龙,这辈子我蹲着撒尿!”大阔枝沉默片刻:“那你就蹲着尿吧!”说罢拿起药碗,朝外走去。高云虎喊道:“哎,哎,你把衣裳给我盖上啊。”大阔枝头也不回,没好气儿地说:“不是有能耐吗?自个儿盖!”
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进了夜来好酒馆的门,指着大阔枝的鼻子骂道:“我看你就是千年尿坛子里泡出来的,骚味儿成精,勾着我家汉子紧着往你这里钻!”
大阔枝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毫不示弱地说:“老娘满身香粉味儿,不信你提鼻子闻闻。”说着往女人身边凑。那女人急了,抡巴掌就要打。大阔枝闪身躲开,一屁股坐在酒桌上,脚踩长条凳,跷起二郎腿:“上手就是你的不对了,伤着我这如花似玉、细皮嫩肉的脸蛋子,你得掏钱!老娘这小酒馆,门朝南开,迎八方客,好酒好菜,只接有缘人!”
大阔枝转脸手指一桌:“那桌的菜咋还不上?没菜垫底儿,这酒能喝踏实吗?”伙计小铜腿忙说:“我这就去催。”
大阔枝仰起脸,对着那女人骂道:“要说我骚气勾人,那也是我的本事,酒没糟味,谁稀罕喝呀?自家汉子拿不住,跑老娘这儿撒野来了,真是长了你的能耐,灭了你家汉子的威风!”那女人见此情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落个没趣,只得拽着自己男人的耳朵走了。
这时,外面传来鼓掌声,大阔枝朝门口望去,见庞四海站在门口。大阔枝赶忙上前打招呼:“哟,庞爷来了,来得正好,没您护着,小民冤枉着了!”
庞四海笑着说:“讲得好,我就是寻着骚味儿来的,不,是糟味儿!这味儿好呀,勾死人儿了都不埋怨!”庞四海落座,大阔枝端上酒。庞四海说:“不敬我一杯呀?”大阔枝说:“怕您醉了身子,误了公事。”庞四海说:“这倒是句大实话,喝了你大阔枝的酒,魂儿都找不着。”大阔枝笑着说:“庞爷,那您慢用。”
庞四海说:“大阔枝,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驾马车拉着孤魂野鬼,大雨天拱你这儿来了。”大阔枝稍一愣,忙应道:“哎哟,庞爷,你可吓死我了,我得赶紧烧刀纸念叨念叨。”庞四海说:“你念叨他们,还不如念叨我呢。”说完哈哈大笑。
大阔枝说:“庞爷,我刚进了几坛您最爱喝的老烧锅,正寻思给您送过去呢。”庞四海说:“你起早贪黑地张罗着馆子,也不容易,算了吧。”
大阔枝说:“那也没庞爷您辛苦哇,晚上累了喝点,解解乏嘛。等精神头一上来,还得给我们撑腰杆子呢。”庞四海笑了:“举手之劳嘛,行了,你忙去吧。”大阔枝说:“有事您吩咐。”庞四海喝了一口酒,脸上都是满意和满足:“这酒呀,到哪儿都是喝,可喝在大阔枝这儿,小话儿拿捏得就是舒坦!”
五
一辆辆汽车开进了深山老林。车上的篷布被风掀开了,满车的汽油桶露了出来。此时,不远处的李正浩一边推着独轮车往前走,一边出神地望着汽车。
收工时,劳工们排着队走出山洞。汤德远和福庆拎着工具,疲惫地往外走。远处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几声巨大的闷响。劳工们闻声站住,纷纷往远处看。远处的山头上腾起一股股硝烟。福庆说:“打炮啦?”汤德远说:“是炸药。”福庆说:“听这动静是要把关东山翻个个儿啊。”远处又有几声巨大的闷响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被惊起的鸟群从深山里飞出来,呼啦啦飞过人们的头顶。几个持枪的监工冲着劳工队伍呵斥:“看什么看?快走!”众劳工低头继续快步往前走。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在劳工队伍前响起,众劳工纷纷避让。又是一队汽车满载着货物,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汤德远和福庆对视着。
夜里,福庆刚要脱鞋上铺,汤德远拍拍福庆说:“出去拉个屎。”二号工棚的探照灯在移动着。汤德远和福庆蹲在地上拉屎。汤德远说:“白天那些卡车,运的都是汽油和炸药。我要是没记差,这炸山的动静拢共响过三回。”福庆说:“你说那里边是啥?”汤德远说:“不管是啥,反正是小鬼子要命的东西,正经的玩意儿都在山里面。”见汤德远沉默,福庆问:“你琢磨啥呢?”汤德远说:“汽车能进去,人就能进去。”
二号工棚突然响起一阵尖厉的哨声。劳工们都光着脚,列队站在铺前。看守端着枪进来了,开始点人头。汤德远和福庆没在,片山说:“报告!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们。”李正浩连忙说:“报告!他俩闹肚子了,我刚才看见他们俩在林子里拉屎。”
瞭望台上的探照灯四下摇晃,几名日军看守端着枪,在工棚附近搜索。汤德远和福庆从阴影里快步跑过来。李正浩迎上去说:“拉个屎这么半天?快回来吧,看守找你俩呢。”
六
夜里,老山东躺在山神庙里的草垫子上,他摸了摸头枕着的参盒,又翻了个身,朝旁边看去,发现田小贵不在。老山东猛地坐起身,感觉有些不对劲。
田小贵戴着草帽,蒙着面,来到朴记老参行后院。朴掌柜说:“你可来了,都把我急死了!有个阔人来收参,指名点姓要你们那根山参,他说只要宝贝好,价钱不算事。”田小贵问:“人在哪儿呢?”朴掌柜笑了笑,没说话。田小贵说:“你放心,不会忘了你那份儿的。”
朴掌柜说:“这不光是钱的事,咱们得当面锣对面鼓地把宝贝验实了,这样对大家都好。”田小贵说:“说得没错。”朴掌柜问:“你们啥时候能把山参拿来呀?”田小贵说:“尽快吧。”
朴掌柜说:“好,我等你们的信儿,早出手早了心事,可别拖得太久呀。”田小贵从墙头跳了出来,急忙离开。他不知道,隐蔽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田小贵刚回到山神庙,老山东从门后闪了出来:“小贵!”田小贵一激灵:“吓我一跳!”老山东问:“你去哪儿啦?”田小贵说:“我去老参行了。”
老山东埋怨道:“你咋不跟我说一声?!”田小贵说:“说了你该不让我去了。叔,我都问清楚了,确实有大户来买参,他出得起钱。”
老山东说:“那人是哪儿来的?是干啥的?”田小贵说:“这没问,可就算问了,人家也未必能说啊。”老山东问:“他为啥买这么贵的参?”田小贵说:“也没问。”老山东说:“啥啥都不知道,还说他出得起钱?”田小贵说:“参行掌柜说只要宝贝好,价钱不算事。”
老山东警觉地朝门外望去,漆黑的夜幕里,出奇地宁静,连秋虫的叫声都听不到了。老山东说:“这地儿不能待了,咱俩得赶紧换地方!”田小贵不解:“为啥?”老山东说:“快跟我走,从后门走!”说着拽着田小贵朝后门走去。
老山东背着参盒钻进丛林中,田小贵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弄得怪吓人的。叔,你太紧张了吧?”老山东指着山神庙说:“你自己看!”
只见一个黑影来到山神庙门口,朝里面望了望,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田小贵问:“这是谁呀?”老山东说:“我还想问你呢!”田小贵说:“就一个人,把他抓了不就清楚了?”老山东说:“来者不善,万一后面跟着大队人马呢!”田小贵不再言语了。
老山东埋怨道:“我不让你去,就是怕让人家盯上,你咋就不听话呢?”田小贵说:“叔,我也是想早点把这要命的东西出手哇!”老山东说:“那也得听指挥,服从命令!”田小贵低下头:“叔,我错了。”
老山东说:“认错不好使,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田小贵笑了:“账在你手里,我放心。”说话间又有五个黑影奔向山神庙。田小贵说:“娘啊,这么多人!”老山东拉着田小贵:“赶紧走!”说着二人朝丛林深处跑去。
七
这天,从松林镇宝局里突然跑出一个赌徒,那赌徒没跑多远就被几个打手追上打倒在地。宝局屠掌柜走了出来:“打!给我狠狠地打!”
庞四海带着鲇鱼嘴走了过来。鲇鱼嘴高声喊:“干啥玩意儿呢,挡道了!”屠掌柜上前:“哟,是庞爷呀!”庞四海说:“大红的日头,当着我的面打人,屠大头,你这脑袋可是越来越大了!”
屠掌柜笑着:“庞爷,这不让您赶上了嘛!这小子输了不给钱,我也是没办法呀!”说着,赶上前,握住庞四海的手,顺势把钱塞进庞四海手里。庞四海握住钱,脸上带着笑说:“差不多行了,兜里比脸干净,你就是打死他又有啥用?”屠掌柜说:“全听庞爷的!庞爷您忙,还烦劳抽空过来捧捧场。”说罢带着打手走进赌场。赌徒爬起身,抹了一把鼻血,双手抱拳:“多谢官爷!”庞四海说:“没事了,走吧。”
赌徒刚要走,庞四海说:“等等!我咋瞅你有点眼熟呢?”赌徒一脸疑惑地看着庞四海。庞四海说:“前两天金店丢了两个金镯子,是你偷的吧?”赌徒说:“官爷,我可不敢干那事!”庞四海说:“干坏事的都是你这套嗑儿,等拿油锅煎煎你这双小手,说不定这案子就破了。跟我走吧!”
鲇鱼嘴上前就抓住赌徒:“瞅啥呢,走!”赌徒吓坏了,连忙脱下鞋,从脚指头上拔下一个金镏子,递到庞四海眼前。庞四海扭过头去,佯装没看见。赌徒又把金镏子塞进鲇鱼嘴的衣兜里。庞四海眨眨眼:“让日头晃的,眼都花了,那人不是你。”说完带人走了。
庞四海继续往前走,迎面遇上李景尚带着两个保镖走了过来。庞四海问:“收到宝贝啦?”李景尚说:“您也听说啦?”庞四海说:“早传开了,这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秘密。”
李景尚叹了口气:“都说松林镇是个宝物集散之地,看来不过如此,徒有其名啊!”庞四海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你眼高了,耐下心来,松林镇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山东和田小贵躲在山林的背风处,田小贵焦虑地说:“叔,咱俩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老山东摇摇头说:“那你说咋办?”田小贵说:“要不去哈尔滨吧。”
老山东无奈地说:“山高路远,说不定还没走到地方就人财两空了。”田小贵叹了口气:“这宝贝是真烫手哇!我就琢磨,那天晚上,跟踪我的人是谁呢?是老参行的人?也可能是买参的那个人,他想空手套白狼!”老山东说:“说不定另有其人。”田小贵愁容满面地望着老山东,老山东说:“火疖子总得露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冒一回险了。”
朴掌柜提着油灯,穿过后院,来到正房堂屋外,推门向里屋走去。他突然站住,发现桌上的茶壶下压着一张纸。他拿起纸,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抬起头环视着屋子,未发现任何异常。
朴掌柜连夜来到安福客栈找李景尚。李景尚穿好衣服,打开屋门,一惊:“是朴掌柜呀!啥事急成这样啊?”朴掌柜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给李景尚。
李景尚展开看了看,笑了:“太有意思了!”朴掌柜说:“我把话带到了,这事就跟我没关系了,你们自己谈吧。”李景尚问:“怕啦?”朴掌柜说:“我这点能水儿压不住这宝贝,望您见谅。”
李景尚说:“那谁帮我掌眼哪?”朴掌柜说:“您这眼睛比我毒!”李景尚笑了笑,沉默不语。朴掌柜说:“那我就回去了。”李景尚说:“朴掌柜,受累了。”
朴掌柜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我再说一遍,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们别再找我了。”李景尚说:“让你弄的,我这心也慌慌了。”朴掌柜说:“我慌得都睡不着觉了!”李景尚关上屋门,又拿起那张纸看了一阵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八
喝得醉醺醺的金把头,哼着小曲一瘸一拐地走着,两个打手紧随其后。金把头走到屋门口,对两个打手说:“行了,都回去睡吧。”
金把头进了屋子,没点灯,倒头便睡。可他刚闭上眼,一把刀伸了过来,横在喉咙上。金把头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到凉冰冰的刀刃,猛地睁开眼,吓得呆住了。高云虎站在炕沿旁:“瞅啥呢?不认识啦?”
金把头故作镇静地说:“倒着瞅,瞅不真亮儿。”高云虎愤怒地瞪着金把头,说:“那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正着瞅!”金把头吓得哆哆嗦嗦:“好汉饶命,有话好说!”
金把头认出是谁,一惊:“你……你还活着呀?”高云虎说:“没办法,命硬!”金把头忙说:“兄弟,那事不是我干的!”高云虎的刀顶紧金把头的喉咙:“你再说一遍!”
金把头只得如实交代:“是……是我干的,可我也是被逼的呀!”高云虎说:“谁逼的?”金把头犹豫着不肯说,高云虎一使劲,刀刃划破金把头的肉皮,他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游……游世龙!人肉饼子的买卖都是他琢磨出来的!”
高云虎问:“这是个啥买卖?”金把头说:“就是金坑塌方,死了人,大金柜得掏钱出来。死的人越多,掏的钱越多。”高云虎说:“就是说你和游世龙一块儿挣死人钱呗?”金把头说:“我也不想挣这份钱,都是他逼我干的,我不干他就得要了我的命!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找他去吧。”
高云虎问:“他人在哪儿?”金把头说:“我不知道。”高云虎说:“不说实话是吧?”刀尖顶住金把头的咽喉,作势要扎进去。
金把头说:“等等!游世龙是个不留脚印儿的人,每回都是他手下的人来找我。我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在哪儿。听说他驻扎在松林镇。”高云虎问:“他手下的人是谁?”金把头说:“那人叫泥鳅,滑得很,也是来无踪去无影。兄弟,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高云虎说:“就算全是真话,你也得挨雷劈,杀人得偿命。”
半夜,高云虎返回松林镇,他顺着梯子爬到地窖里。大阔枝坐在草席子上:“我还以为脚底板抹油——溜了呢。”高云虎走了过来:“怎么会呢,那还是人吗?”大阔枝说:“这伤刚好点,就按捺不住啦?”高云虎说:“总得出去透口气吧?”
大阔枝说:“游世龙都长成你的心头肉了!”高云虎说:“三更半夜的,你回屋睡吧,有话咱明天再说。”大阔枝说:“多少年了,松林镇街上窜着他的风儿,可谁也没见过他的影儿,山里,水里,松林镇里,还可能在我酒馆里呢!”
高云虎说:“还真别说,我倒是觉得你挺像的。”大阔枝妩媚一笑:“那你就拿我吧!”高云虎说:“我不知道游世龙在哪儿,可他那腔调我死也忘不了!”
大阔枝望着高云虎说:“你能侥幸活下来,是老天爷开眼。等把老天爷折腾烦了,他两眼一闭,你想活都活不成!”高云虎说:“我说过,游世龙不死,就得死更多的人!除掉他不是为我自己,更为死去的那些冤魂。老天爷要是能看得清楚,他会留我这条命的。”
大阔枝站起身,凑到高云虎近前,用力地吸吸鼻子。高云虎闪躲着:“你这是干啥?”大阔枝说:“傻狍子味儿!”大阔枝转身,爬上梯子走了。高云虎笑了笑,琢磨着大阔枝刚才说的话。
九
松林镇的澡堂子里热气腾腾,白雾翻涌,泡澡的客人进进出出。李景尚进了澡池子,打量着池子里每一个人。
一个泡澡人问李景尚:“你瞅我干啥?”李景尚说:“是你先瞅我的好不好?”泡澡人说:“自打你一进来,这眼睛就没闲着,是逮谁瞅谁,咋了,头一回进澡堂子呀?”李景尚说:“你还不让瞅了吗?”泡澡人说:“随便瞅,瞅不真亮儿过来瞅!”
李景尚不愿再和泡澡人纠缠,高声唱道:“你说找我来见面,左等右等不见人。言而无信非君子,反复无常遭人嫌……”老山东站出来,高声喊:“别唱了,来,搓个澡,散散火气!”水汽朦胧中,李景尚打量着老山东。老山东冲净搓澡床:“上来吧。”李景尚继续打量着老山东,老山东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李景尚试探地问:“你是说搓澡吗?”老山东说:“你也没说要搓呀。”李景尚笑了:“弄了半天在这儿藏着呢。”老山东说:“趴下吧。”
李景尚趴到澡床上,老山东卖力地搓着背问:“哪里人哪?”李景尚说:“牡丹江的。”老山东说:“我去过,走过三宝桥。”李景尚说:“哪有三宝桥?”老山东说:“那是我记错啦?”李景尚笑了笑。
老山东问:“来松林镇干啥?”李景尚说:“收宝贝呗。”老山东说:“就为了收宝贝?”李景尚说:“老娘病重,等着药引子呢。”老山东说:“大孝子呀!做哪行的?”
李景尚说:“你问得有点多了吧?”老山东说:“白给你搓顿澡,还不能闲唠两句啦?”李景尚说:“宝贝在哪儿呢?”老山东说:“钱备足了吗?”李景尚说:“没底敢来吗?”
老山东说:“有这话就好办了。”李景尚说:“价钱,交货时间,在哪儿交货,你就照直来吧。”老山东说:“爽快!”
林子里一片寂静,李景尚高声喊:“爷们儿,出来吧,朗朗乾坤,大红的日头,今天是个好日子!”见没人搭话,李景尚又说:“谨慎能捕千秋蝉,可过于谨慎,蝉就飞走了!听我一句话,在松林镇,那宝贝我要是不收,就得烂在你手里!”突然,身后传来声响,李景尚回头望去,见老山东蒙着面从灌木丛里顶着一身树叶衣裳站了起来。
李景尚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急切地问:“宝贝带来了吗?”老山东说:“你呢?”李景尚提了提箱子。老山东说:“空口无凭啊。”李景尚说:“彼此彼此。”老山东作势要走:“没诚意就算了。”李景尚说:“等等!”他打开箱子,里面是满箱子的钱。老山东走到近前,看了看钱:“跟我走吧。”李景尚一脸不悦:“太麻烦了吧?”老山东不说话,朝前走去。李景尚无奈,只得跟着老山东走。
老山东边走边警觉地向四周张望。李景尚提着箱子跟在后面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老山东说:“快了。”李景尚问:“还有多远?”老山东说:“快了。”李景尚说:“你不必多虑,满箱子钱摆这儿了,跑不了。”老山东说:“信得过。”隐蔽处,多双眼睛跟随着……
老山东站在一棵大树下,李景尚朝周围张望:“到地方啦?”见老山东不语,李景尚说:“你倒是说话呀!”老山东走到李景尚近前,突然抽出刀,顶住李景尚的咽喉。老山东后背紧靠着树干,将李景尚挡在自己的前面。李景尚挣扎着说:“要抢钱是吧?你不守信用!”老山东说:“是你背信弃义在先!”李景尚说:“这话啥意思?”老山东说:“把箱子放地上!”
李景尚的手松开箱子,老山东用脚把箱子踢到自己身后。六个蒙面黑衣人手持手枪,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头领说:“兄弟,你这眼睛挺贼呀?”老山东说:“都是让贼练出来的!”头领说:“话不多说,交出那根老山参,留下钱箱子,我保你平安无事!”老山东说:“那得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了!”
李景尚紧张地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老山东厉声道:“叫你们的人往后退,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李景尚命令道:“你们听见了吗?赶紧走哇!”头领犹豫地看着老山东,随后,一摆手,带着黑衣人往后退去。老山东说:“再往后退!”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老山东高声喊道:“下来吧!”田小贵蒙着面从树上跳了下来。老山东用刀逼着李景尚,吩咐田小贵赶紧提起箱子。二人挟持着李景尚往后退去。几个黑衣人拿枪想瞄准老山东和田小贵,但是二人被李景尚的身体挡住了,黑衣人不敢轻举妄动。
老山东和田小贵挟持着李景尚退到林子深处的一棵大树下,树旁早已拴好两匹马。老山东猛地推开李景尚,田小贵提着钱箱,两人迅速翻身上马。
老山东冲李景尚喊:“宝贝在树上,自己拿吧!”说完和田小贵打马一路奔跑,身后不停地传来枪声。估摸着跑到安全地带,老山东才勒住马,回头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田小贵说:“早甩没影了。”老山东长出一口气:“老虎斗狗熊,总得躺下一个,还好,咱爷们儿立住了。”田小贵说:“这松林镇果然凶险!”老山东说:“先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然后直奔八棵松!”田小贵说:“叔,这回咱有钱拉队伍了!”二人说着话,骑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