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就是通权时变
智即权变,也是观察市场,通权时变。这是做一个商人的基本条件。
胡雪岩智慧的最重要特点便是化智入义,将自己在人情关系上的才智真正地发挥出来,察人情、通人性。对人情他体察到了极为细致的程度。
比方说,他由于帮助王有龄而失了工作,自己倒霉了,他也绝对不去寻老关系的麻烦,宁愿屈等,去吃门板饭。最后自己发达了,他又用心挑选礼品,将老同事们侍候得周周到到,使每个人都觉得,胡雪岩这人有难了不会寻熟人的麻烦,有福了会跟大家共同来享。
这个智慧便是人情的智慧。早年深受的苦难使胡雪岩深深地明白人心嫌恶啰唆,有人找你麻烦总是件不高兴的事情。人的本性里又总有爱占小便宜的一面,你如果满足他这一小小的本性,他便会非常高兴。
比方说,与松江漕帮的尤五谈“民折官办”事情之时,他感觉尤五卖米有困难,并非不卖,主要是卖了不甘心,自有隐衷。胡雪岩便拿话讲透了,对尤五说,有何困难,自己一定会帮,如果真有难处还不如不将这批粮食卖掉。
心里头有难处,被人讲透了,这应当是上乘,原因是此智慧是边拆边用,边用边结,最后上升成义,又给将来的商业交往打开了路子。新的机会,因为受此类义智的鼓励,是越滚越多的,越滚越大的,等于每次皆为未知的下次增加了获胜的砝码。它与单纯的商业市场估计非常不一样。
以绿营罗尚全存银一万一千两的例子做比较。
如果依照一般的市场规则,觉得这个人行踪可疑,身份和银两出入过大,便先将来人稳住了,找来官府的人员盘问明白后再说。
胡雪岩却是人未打交道,已经义名在外。罗尚全是听了自己的表亲杨书办说了胡雪岩的侠义之举后作出判断的:胡雪岩,行!
这个判断恰是胡雪岩上两次关于智慧运用之后,化智入义的结果。
第一次是对于王有龄的资助,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其次是阜康开业的时候,胡雪岩先开了二十个大洋的户头折,托杨书办送到官场内室的手中。
有了胡雪岩以往的表现,罗尚全便有信心上门存银子了。
存银子却不要折,也不要息,可见别有隐曲。酒酣饭饱,罗尚全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了胡雪岩。
罗尚全年轻的时候极爱耍钱,结果被未婚妻的父亲召入堂,对他说,假如他愿意退婚,原来借的债不算,另外再奉送他一千两银子。罗为此受了很大的刺激,就毁了婚约,投军积攒钱财,用尽了各种各样办法,发誓要将此笔欠款还清。
胡雪岩又开始活动他的商业头脑了。他对罗尚全说,罗的这笔钱,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来提,到时候是一万五千两足银。
给的利息确实不少。
但是,第一,又是一贯化智入义的机会,有了胡雪岩这样的表示,成例摆在那里,通过罗尚全回去这样一说一宣传,恐怕短期内的存款,仅是罗尚全这样当兵的,加起来也不会少于十万。第二,利息的多少,仅是罗尚全存款怎样运用。生意大了,区区利息,的确算不了什么。
由此看来,胡雪岩的商业智慧,真是非常高了。
再有一点,胡雪岩不仅以自己对人情的通透结义、化智入义,还善于攻心、化智成利、化智成势。
比方说地抚台黄宗汉的贪污受贿,那真是没有一点“义”字可言的。然而在当时那个腐烂的社会,作为商人的胡雪岩是没有一点办法的,于是他照塞不误。先是自上海向他老家汇去了两万,后来是自杭州向北京帮他汇至户部一万。
上一笔变成了黄宗汉对于王有龄的提拔,自海运局转成署理湖州府;下一笔变成了对于嵇鹤龄的补缺,允许由嵇代王有龄于海运局的原差事。
两个职位分别管一摊官银,只要自己的人在,还怕官银不由阜康过?阜康的头寸手面实力尤其不在话下。嵇鹤龄曾笑着说宁愿用钱去往狗洞塞,也不能白出孝敬费。对于抚台的暗示王有龄也只当不知道,弄得抚台将脸一沉,端茶送客。
胡雪岩单是听,便听出了门道,就抓紧时机将事情给办了。
这便是胡雪岩攻人心的智慧:纵然它是人性的负面,表现出来是恶劣的,也需顺着对于它的了解去做。
由于是在做生意,并非在做判官。做生意要的便是畅通无阻,要的便是趋势获利。
胡雪岩商业智慧的第二点是化智成“眼光”。
从上面罗尚全存银一例当中就可以看出胡雪岩的眼光来。一般地说,化智入“义”全是眼光。就是说,胡雪岩人虽然在做目下的生意,却放眼的是未来,从不做一锤子买卖。
胡雪岩还有另外一种眼光,做生意如何的精明,十三档算盘,盘进盘出、半点不漏,这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眼光,生意做得越大,眼光越是要放得长远。做大生意的眼光,必须看大局,你的眼光看得到一个省,便可以做一省的生意,看得到全国,便可以做全国的生意,看得到外国,便可以做外国的生意。
这是自大处着眼的智慧。
眼光看得越大,看得就越远,干起事来便越放得开、摆得匀。例如官票刚开始发行的时候,信用未知,小眼光的人仅看到这点,大眼光则是看到官府平逆,民心所向,因此这个信用需靠同行来维持,官府的信用好了,做钱业的生意也能跟着沾光。
胡雪岩的商业智慧,有此独特的亮点。也是注定了胡雪岩走上跟官府合作,被朋友拥戴之路。特别是化智入义这一点,将侠义的心渗进到了商业活动之中,把握到了人性里最为复杂的方面,让胡雪岩有了“东南大侠”的声誉。如今的人,之所以为胡雪岩所激动,恰是由于胡雪岩迎合了人们的浪漫性格。如果一个商人工于算计,斤斤计较,依照如今的资本主义眼光看,符合商人的通常标准,然而他们的智慧是冷苛型的,干出的事肯定是平庸无奇的,总没有胡雪岩的义智型来得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