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速度
我想要离开地球,于是我迅疾地穿过桥边的草地,我追寻着鹿群走出黑森林,从莫诺维茨的服装店和鞋店的转角处拐上公路,我想要比地球快些,无论我的思绪飘向何处,都将来到这里,抛弃一切,抛下地球,我出发了,本能地向前冲,因为我去往的不是东方、南方、西方、北方,或是从此处出发的任何方向,而是径直向着所有方向,我想,如果一个人想离开地球,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真正地转身离开,我真的转身离开,开始奔跑,乍看之下,我艰难地将疯狂的情绪转化成完成任务的做法确实没错,建筑、早晨的厨房、摆着茶杯的桌子,杯中的茶水在翠绿中升腾,茶香袅袅地向上飘散,草地因露珠而显得晶莹,黑森林中空空荡荡的鹿食槽,从本质上看,这一切真的都在与我对着干,于我而言,我想比地球更快,钻出角落、草地和黑森林,我应该准确地向着与地球自转相反的方向奔跑,无所谓去往哪里,这个完整的造物世界,这个大得惊人的世界之十亿分之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一处旋转到另一处,这就是万事皆与我背离,于我而言,我想变得更快,我往反方向将速度调至超出生理承受的极限,这种自发的选择可理解为一种自由,而凡是对地球旋转感兴趣的人,都应该与它反向而行,是的,背离这个可怕的世界,留存于角落、草地和黑森林中的一切,或者,不,我的内心突然撕裂,为什么要背离,哦,老天,我本能地在角落、草地和黑森林中转向了错误的方向,并不是往哪儿走都一样,不能就这样走反了方向,如果一个人真的要反向而行,那么他便需要认真考虑,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哦,选择他的一切,片刻间我便绕着地球转了一圈,本能地在脑海中产生了“无论往哪儿走都行”的想法,那么它的速度和我的速度,两者相遇,礼让恭谦,在这和睦的气氛中叠加成地球的速度,自西向东转,也是我的速度,将这个起点的绝对不动性假设为一个绝对值,那么在宏大的整体中,与之截然反向运动的微小物,与这个宏大整体对立的微小反向,二者间完全独立且仅存在一种关系,那就是宏大整体运动允许微小反向运动在其内部运行,我断言其损伤必定是一次短路,这已经发生了,但我为什么仍然在本能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如果我们一旦开始谈论一种专属的关系,那么这种专属关系只能是一方占领另一方,一方容纳另一方,一方吞没另一方,后者臣服于、听命于前者,成为弟弟、妹妹,追随着包含其自身的宏大整体。地球,当然只能自西向东地转,我,这个想要比地球更快的人身在其中,我的运动与它的运动,显然在最严密的逻辑层面存在这层联系,也就是说,地球的速度包含了我的奔跑速度,无论我如何奔跑,它都将我包含其中,或许从某种宏观视角来看,我的反向奔跑根本不会降低它的速度,反之当我与它同向奔跑时,它的速度也不会增加,但对我来说最痛苦的是,这于我是天大的事,因为我,是的,希望的正是比地球还快,希望能够提高速度,不是以巨大的、自由的宏大整体和其中渺小独立的微小个体存在,而是在巨大的物理整体中奔跑,如今倒是对了,随着地球自西向东地跑,就是这样,就是以这种方式,当然,如果我想比地球更快,那么就该与地球一起跑,自西向东,从西边跑向东边,我已经变快了,就像被闪电击中般,这个认知让我不消一动便获得了地球的速度,哦,还有,我先在地表向东奔跑,我的呼吸肉眼可见地更加畅快了,外面的新鲜空气,悠闲的夜晚或清闲的清晨,或是两者之间,我被封锁其中,反而更觉宁静,心中思量:如今我已向着正确的方向奔跑,比地球更快,因为地球就是思想,这是我最初的想法,让我想变得更快,放下它,这曾是我无意中的目标,我追随它,当我在莫诺维茨的服装店和鞋店的转角处时,当我出现在小溪边闪着莹莹珠光的草地上时,当我从黑森林中来到空荡荡的鹿食槽边,我便在起点处本能地犯了第一次错误,但我调整了自己,眨眼间我找准方向,自西向东,以一个宏大整体中微小部分的状态,把我的速度与它的速度叠加,我就是这么做的,我竭力地奔跑,抬起脚,在穹庐下从黑夜跑进白昼,放空思绪,只想着就这样吧,只要把它的与我的相加,把它的速度与我的速度相加,但突然我又被灵光狠狠击中,好吧,我究竟比地球快多少呢,这有意义吗?我要比它快多少?不,没有意义,我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规律地迈着脚步,因为只有当我们超越了思想,也就是当我们比地球还快时,一切才有了意义,然而我脑海中的弟弟开始盘算起来,现在有了地球的速度,它每分每秒都在优雅地旋转着,永恒不息,而我的速度正在为我制造机会,我突然发现,要想比地球快,任何速度都能够让我超越地球,我也不再需要奋力奔跑,我觉得,即使我降低些速度,总速度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于是我立刻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刹那间,我发现自己超越地球的无限机会,只要我继续自西向东奔跑就足够了,只要我一直在奔跑就足够了,因为在不考虑纬度会欺骗性地成倍提高速度的情况下,我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速度大小,于是我的奔跑速度变成了无数个数值,甚至,我还想持续降低奔跑的速度,事实上,只要我的双脚还在前后摆动,只要足够我从西往东地前进,只要足够我保持行走,只要我不停下,就会存在成千上万个速度,而我一直是自由的,完全自由,我记得本能地逐渐放慢脚步,充分自由地选择前进的速度,只要比地球快,也就比思想更快,地球就是思想,我的头脑如此运转,出发前不久,我从桥上穿过溪流来到草地,从黑森林中来到鹿食槽边,来到莫诺维茨的服装店和鞋店的转角。我对自己说,没有弄错的话,如果我坚持这个方向埋头往前走,即便在空气清新的清晨散步,我也能达成目的,比地球更快——只是黑森林将逐渐远去,只有那片草地、那个街角,只有那翡翠色水汽的味道,将永远消失在时间里,在无限的、难忘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