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书
十六岁的陈波儿在情憋与情放之间,忽而哈哈笑,忽而泪如雨。她端庄,妩媚,娇柔,大方,羞怯,矜持,得体,活泼,刁钻,安静娴雅又任性胡闹——她把异质性的女儿情态调动起来,英姿飒爽却又小鸟依人,向她的李白哥哥发动一轮又一轮情爱攻势,暗下决心,一定要叫情哥哥招架不住。李白招架吗?这位十九岁的玉面小哥似乎并未招架。他还是每天看奇书,想问题,脑子转得飞快,“目不停转”。追慕古代人杰,漫步森林也拿着它,徘徊高丘悬崖,望青天朗诵不已。夜里挥笔抄写它。唐人抄书,宋人印书。李白的书法如狂风疾雨,不守凡势,宋人见过,宋以后大抵失传,今日只存一幅真迹。
陈波儿溜进李白的房间闪过一念:不能让他抄完!
十卷书,他抄了七卷了。陈波儿拿走那本破奇书,一咬牙,索性把李白抄的七卷也拿走。那一夜哦,她抱着奇书睡得香,翻转身,亲它闻它抚摸它。次日一早,她把《长短经》藏进了后山的山洞,抱来柴火,寻思烧了它,又担心李白从此不理她。若是李白哥哥不理她,岂不等于放火烧了自己?她有了山洞深处的秘密,她窃喜,于是侦察李白的动静。然而李白并无异样,照常练剑术,喝大酒,啖大肉,睡大觉。李白每隔七天要睡一次大觉,从月亮初升睡到次日晚霞满天,他在梦中会遇见各路神仙,横竖不肯醒来。他躺在床上念卧龙先生的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少年李白在床上,一般都是诸葛亮。
东岩子问:太白,近来怎么不见你抱着那部《长短经》?
李白答:书丢了。
陈波儿跳过来问:谁偷啦?
李白摇头。陈波儿顿足道: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怎么办呀?
东岩子瞧瞧女儿的模样,不觉皱眉头。
陈波儿的一排玉齿紧咬芳唇:偷书贼真可恶,害我哥哥丢了奇书,一部当世奇书哦。
李白笑道:丢不了,它在这儿哪。
他指着自己的方脑袋。接下来,他随口背了一大段,抑扬顿挫数千字。东岩子叹服。
章子房不禁伸拇指点赞:太白少年,文武双全,百里难得啊。
她抚摸女儿乌发照人的头,微微叹口气。
美丽的陈波儿垂下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