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面向他者的自己

197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理查德· 费曼在加州理工学院发表了题为《货拜族科学》（“Cargo Cult Science”）的演讲，其中提出了著名的“费曼法则”：

第一原则就是不要骗你自己——你是最容易被自己骗的人。

确认偏误，就是让你成功地骗到了自己，它是思考者和决策者的最大敌人。所以，本书才把确认偏误放在第一章来讲。如果要做一个讲道理的人，做一个能够清晰思考、做出科学决策的人，首先就要避免自己陷入确认偏误。

把确认偏误放在第一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确认偏误是如此普遍，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地陷在对已有想法的确认偏误里。这就使得我们想要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说服别人改变是很困难的。好比在一场足球比赛里，同一个裁判，同一个吹罚，双方的球迷都会骂裁判吹黑哨，都会认为裁判偏袒另一方。这难道不矛盾吗？但是，双方球迷都陷在自己的确认偏误中。哪怕裁判做出一个正常的判罚，双方也会说：看吧，这个判罚充分体现了裁判对另一方的偏袒。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说服任何一方球迷“裁判其实并没有吹黑哨”，其困难可想而知。更何况，作为说服者的我们自己，往往也怀着自己的确认偏误。偏误对上偏误，只能是鸡同鸭讲，谈不上有效的交流与沟通。

因此，作为力求清晰思考的人，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看清并摆脱确认偏误。

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核心的理念就是：做一个面向他者的自己。不要试图追求什么一成不变的真理，而是追求一种主体间性的真理。

我在互联网上做的哲学普及自媒体“大问题Dialectic”便有此意——对于每一个大问题，不仅要搜集正面的意见，也要搜集反面的意见。让每种意见相互辩论，最终得出的结论才是经得起考验的。

美国地质学家T. C．钱伯林提出过一种做科研的心法，叫作“多重操作假说”（Multiple Working Hypothesis）。他提出这个心法的初衷，就是避免科学家出现确认偏误。在自觉或不自觉之中，人们会对自己提出的理论有更多偏爱，科学家也不例外。所以，在收集经验证据或采集数据的时候，科学家们难免也会选取那些符合自己原有观点的素材，无视不符合自己观点的素材。对于这种人性的弱点，钱伯林要求：科学家在提出理论假说的时候，不仅要大胆假设，而且要做出多重假说。每种假说互不兼容，甚至互相对立。对于每一种假说，科学家需要把正的反的都说一遍，尽力把各个不同的假说都当成自己要主推的理论。经历了充分审视和批评之后，再从中选取一个相对更合理的假说。

我们虽然不是专业的科研人员，但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运用这些心法。希望你下回上网搜索信息，想要验证自己的原有观点时，唤醒自己内心的他者。比如，想验证“喝红酒使人长寿”，在设置关键词的时候，不仅应当搜“喝红酒长寿”，还应当搜“喝红酒短命”“不喝红酒长寿”“不喝红酒短命”。

此外，在我们的生活中，除了加入“夸夸团”寻求情绪价值，我们也要加入一些“智囊团”或者“说真话小组”。这些小组是由他者构成的，他们不是来互相夸奖、寻求安慰的，而是直言不讳地提出不同看法。比如，定期就一个自身发展的问题召开会议，组员要不顾及情面地指出问题所在，哪怕这个看法再不符合你固有的观点，你也需要认真地对待。这虽然有点反人性，但我们完全可以在会前说明规则，以及做好“直言不讳”和“人身攻击”的区分。无论如何，我们需要认识到：听取他人的不同意见，不会是舒舒服服的。

最后，分享一句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名言来结束本章对确认偏误的介绍：

测试智力是否一流，就要看头脑在同时容纳两种相反意见的情况下是否仍能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