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被法律耽误了的文艺青年
认识胡宜缘于2002年晟典律师事务所创建时深圳几家本土律师事务所的合并,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刚从中信银行辞职出来当律师,拓荒阶段业务不多,经常旅游和打网球,看起来有点不务正业,但写出来的游记散文却能抓住人心。律师的文字多数严谨刻板,她的文字却是少有的灵动。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2005年底,恰逢我的恩师江平教授75岁大寿,小胡随我到北京采访江平老师,她在现场与江老如忘年交一般自由对话,离开时在楼梯口她问江老:“您平时运动吗?”江老诙谐地回答:“遛鸟算不算?”后来,小胡居然把这段对话作为一篇对法律界名望大家的采访文章《无意让世人仰望》的结尾,可见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写手,法律出版社的编辑也对这位很特别的律师刮目相看。
在我当事务所主任的4年里,小胡是律师事务所年会的金牌主持,我一直惊叹于她在现场的随机应变、妙语连珠。很多资深合伙人都先后成了她的粉丝,亲切地叫她胡妹。我们经常一大群人一起吃饭,喝点小酒,唱卡拉OK,侃大山。我对胡妹的感觉首先是一个文艺青年,其次才是一个律师。
2007年,胡宜随我加盟中伦律师事务所,并在一年后成为年轻的合伙人。她毕业于中山大学法律系,还获得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是个聪明的律师。她敏锐地捕捉到中国信托业正在起步,凭借此前8年的银行金融工作经验,加上中伦全国性业务平台的支持,快速切入信托业领域,后来拓展至基金领域和资产证券化领域。胡宜以不折不扣的专业能力和敬业精神,很快成为中伦深圳办公室甚至华南片区律师界的信托法律专家,成为深圳律协金融法律委员会的主任,担任中伦金融产品组的负责人,多次进入法律专业评级机构的推荐榜单。
其间,我偶尔在中伦内部刊物《中伦视界》上看到胡妹的小文章,例如在中伦成立15周年写的《十分之一印象记》,那时我们到中伦一年半,刚好1/10,这个题目自然是整个刊物中最抓眼球的,把常规的庆祝文章写得很不一般。还有她带父母去大连旅游所写的《陪父母慢慢变老》,把自己领悟到的对父母应有的耐心写得极为细腻和柔软,让我为之动容。很多人心里也有相同的感受却不见得能表达出来。
中伦是一家公司制为主的律师事务所,不同于合伙人只需要自负盈亏即可的传统律师事务所,中伦合伙人每年都要接受律师事务所的考核,简而言之就是要在完成律师费的创收任务的同时将成本控制在理想范围内,绝大部分的中伦合伙人都在这种严谨的考核氛围下全力以赴,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all-in”。虽然胡妹每年都完成创收任务,还好几年获得“卓越”的评价,但我能够感觉到这不是她最想要的状态。在面包和诗与远方之间,平衡并不容易,后者需要的不仅是自由的时间,还有松弛的心态。
疫情期间,即使在同一律所,我们也见得很少。有一天胡妹到我办公室,说完法律的事情后,她说最近在学艺术鉴赏。当她讲到绘画、雕塑、文化旅行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里的光,是她之前交流法律问题时不曾有的。我们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我感觉到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等她离开之后,我才明白,是她在从事律师工作之后被渐渐磨灭的文艺青年的气质又回来了。
但我完全想不到在疫情结束的当年,胡妹会向我以及管委会提出申请退出中伦,并做出退出律师行业的决定——她说,想趁着身体还好,还有精力,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更想做的事情。她说,在承受着创收压力的情况下,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文字。我理解并完全尊重她的选择,胡妹要放空自己的心灵,要放飞自己的理想。
争取不易,放下更难,这也是我佩服她的一个原因。简单、纯粹、不算计,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去做,做个自由的人!
之后就在微信朋友圈看到胡妹一个人在中欧晃荡了将近两个月,独自在美国旅游了一个月,今年又去了尼泊尔、不丹、北极……还在为市场下行业务萎缩而操心的我暗自羡慕她拥有了如此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久前我们几个老朋友聚会,席间胡妹说她一边旅行一边记录,正准备出一本关于独自旅行的书。我真心为胡妹感到开心,并欣然为此书作序。
翻着十几万字的书稿以及几百张胡妹亲自拍摄的照片,我似乎看到一个自由飞翔的灵魂在一路欢歌。1600多年前,诗人陶渊明在其文《归去来兮辞》中畅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我想,这不就是当下胡妹的生活场景与精神追求吗?我羡慕并真心祝福她收获更美好的未来。
感慨之余,我填小词《临江仙》以为序结:
踏遍山河行万里,天涯拾捡珠玉。
缀玉联珠神来笔。
篇篇溢诗意,字字见清新。
可怜名利住尘心,何时忘却营营。
只待闲处吟风月。
醉余哼小调,醒来煮香茗。
钱伯明
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中国政法大学,获法学硕士学位。北京市中伦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深圳分所主任,兼任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深圳国际仲裁院仲裁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