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是天生如此：识别偏见

即使我们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努力避免使用陈词滥调或形成刻板印象，我们所接触的信息却未必如此。社交媒体上呈现的女性形象对我们的认知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往往是深远且巨大的。同时，原生家庭传递给我们的束缚性期望、角色分配以及各种信息，也在无形中参与了女性自我形象的塑造。为了更好地实现自身发展，我们必须深入了解这些深植于我们内心的“烙印”。

你是否好奇外界信息和形象是如何影响我们的思维方式的？接下来，请阅读下面这段文字。

一对父子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父亲在事故现场不幸身亡，儿子则受了重伤，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在手术室里，值班的外科医生看了男孩一眼，说道：“我不能给他做手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呢？你可能会感到震惊，甚至陷入困惑，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种困惑的根源在于，当我们听到“外科医生”这个词时，往往会不自觉地默认这是一个男性。然而，你有没有想过，这位外科医生可能是一位女性呢？如果用英语来表达这个故事，效果可能会更明显，因为“surgeon”这个词在英语中既可以指男性外科医生，也可以指女性外科医生。

即使是哈佛大学教授马扎林·贝纳基，也曾对这个例子感到困惑不已。她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和研究刻板印象的杰出心理学家。她与她的博士生导师共同撰写了一本关于偏见的著作，内容十分精彩，而上述例子正是出自这本书。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迅速地做出评估和判断呢？因为人脑本质上是一台擅长产生联想的机器。为了处理图像、文字和其他复杂信息，我们习惯通过“建立分类”的方式来进行信息处理。例如，我们建立了“男性”和“女性”两种基本分类，然后将接收到的相关信息按照联想归入这两个类别中。经过多次重复之后，“外科医生=男性”这样的联想就会逐渐固化，成为一种自动化的思维模式。

我们常常根据年龄、宗教信仰、社会阶层、肤色、职业或性别等特征对他人进行分类，并将这些特征与相应群体联系起来。正是这种分类方式，导致了对某个群体形成了简单而粗暴的刻板印象，而忽略了该群体内部个体之间巨大的差异。

这种简单分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在社会交往中，快速评估他人的能力是一种重要的生存优势，能够帮助我们迅速判断哪些人属于我们的小圈子，哪些人不属于这个圈子。这种自动联想和快速思维让我们能够做出最直接的下意识判断。然而，大脑也容易出错，我们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思维陷阱。

社会学家、柏林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尤塔·阿尔门丁格在她的讲座中，经常使用内隐联想测验来揭示人们的无意识偏见。她会向学生们展示两份清单：一份是男性和女性的名字，另一份是与家庭和职业相关的事项。在第一轮测试中，被试者需要尽可能快速地将男性名字与职业事项配对，或女性名字与家庭活动配对；第二轮测试则反过来，要求将女性名字与职业活动配对，男性名字与家庭活动配对。

测试结果显示，学生们将男性名字与职业活动联想的速度，远远快于将男性名字与家庭事项联想的速度。而女性名字的分配则更多依赖直觉。令人惊讶的是，阿尔门丁格本人的测试结果也与上述情况完全一致，且多年来学生的测试结果几乎没有变化。这表明，联想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动发挥作用，而这种无意识的联想可能与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有意识判断完全相反。

例如，一位被试者虽然能更快地将男性名字与职业事项配对，但在有意识的判断中却认为“男性也应该像女性一样平等地承担家庭事务”。我们并非如想象中开明，当发现自己的思维被无意识的偏见所左右时，我们往往会感到困惑和沮丧。然而，这种思维定式非常顽固且容易出错。我们常常习惯性地认为，自己快速想到的事情更有可能发生，脑海中呈现的场景也更接近现实。

什么是刻板印象？

人类天生擅长对事物进行分类，并在无意识中运用这种分类方法来思考。事实上，“刻板印象”一词最早源于书籍印刷行业，其本意是“固定的印版”，即一种雕刻有大量字符的铅版，可用于在纸张上反复印出完全相同的内容。这种铅版的印痕在德语中被称为“印记”，而刻板印象也成为留在我们脑海中的“印记”。在德语口语中，“盖章”一词还引申为“给某人留下……印象”，形象地描述了刻板印象的形成过程。我们感知到的信息仿佛经过了筛子的过滤，而那些最终留下的、难以消除的图像，便是刻板印象，它们往往是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形成的。

然而，这种分类方式存在明显的问题。人们常常仅用一个特征或多条标准来描述一个具有较大个体差异的群体。例如，“女孩子喜欢布娃娃”这样的概括，显然无法反映所有女孩在兴趣上的多样性。这种简化的分类方式忽略了群体内部的复杂性和个体的独特性，而刻板印象正是在这种简化的过程中形成的。

英国作家和社会活动家J·J.博拉在《摘下面具：重新定义大男子主义》一书中明确指出，男性也在刻板印象和“男子汉气质”的影响下饱受困扰。他还阐释了类似“男人从不哭泣”和“男性强于女性”这样刻板十足的印象，是如何给男性和女性都造成痛苦的。

此外，哈佛大学某研究团队通过实验揭示了文化刻板印象是如何影响女性在数学考试中的表现的。例如，在一项关于性别刻板印象的研究中，亚洲人的数学水平要高于全球平均水平，而男生的数学水平要高于女生。如果在亚裔美国女生参加数学考试前提醒她们注意自己的性别，她们的表现可能会因刻板印象而发挥失常；而如果强调她们的亚裔血统，她们的考试成绩就会更好一些。

这些研究表明，即使是短暂的提示或激活了刻板印象，都能对个体的行为和表现产生显著影响。那么，长期存在的限制性刻板印象会对人们产生怎样的深远影响，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刻板印象在塑造我们对他人和自己的看法时起着重要作用。思维是通过图像运作的，而这些视觉图像又与情感紧密相连。当女性面对有关女性的刻板印象时，她们可能会产生恐惧，因为她们不想成为刻板印象中的“反面典型”。这种心态往往会使她们变得拘谨、自卑，缺乏安全感。例如，一名学习机械专业的女生可能会担心自己无法完成学业，这种担忧不仅影响了她自身的发展，还可能无意中强化了“机械专业是男生擅长的”这一偏见。在德国，每年都有许多女生不愿意申请技术专业的学位，或者在学习过程中提前终止学业，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刻板印象的影响。

刻板印象能够简化评估过程，帮助人们快速做出判断，但它往往与评价或贬低他人的过程联系在一起。这种单方面的判断非常危险，因为它将不同个人或群体割裂开来，抹杀了多样性、个性和差异。人们很容易忘记，刻板印象是一种扭曲现实的思维定式，而非对现实的准确反映。

德国作家卡罗琳·艾姆克在其著作《何故为敌》中指出：“仇恨需要先入为主，只有这样它才能肆意发挥其作用。”这种不容置疑的刻板印象不仅会导致歧视和隔阂，还会使暴力行为合理化。